Khenpo Sodargye (索達吉堪布)

如果以索達吉(索达吉)堪布為錨點,與他談過的科學家就多了! 且多數似乎有學佛經驗。

2013-11-Guoji Foxuehui (索達吉堪布)播放頻道中的大學演講#22 (問答合輯),索達吉堪布來過台灣兩次,一次在1993年跟他的上師一起來,一次在 2013年11月份。後面這一次,分別在台灣大學(神秘的修心之路)、師範大學(藏傳佛教對現在文明的重要性)、華梵大學(擊掌空聲:佛教的辯論方法)、台北大學(生命科學與價值)演講。

2015-05-大學演講#26: 幻變中的真相–《盗夢空間》的佛學時相 中國清華大學演講 (2010 movie Inception 台譯全面啟動 Christopher Nolan 導演) (Yi-Ching suggest’s Nolan’s another 2014 movie, 星際效應 Interstellar 也很好看,有空看看)

2016-10-慧晤第八期: 佛法與科學是殊途同歸-朱清時訪談

2017-06-慧晤第十期: 當科學與佛法不謀而合 朱清時訪談

2017-07-慧晤第十一期: 科學與佛教的握手 潘宗光訪談 (潘對愛因斯坦許多敘述令人感動)

2017-09-慧晤第十三期(上): 從大學校長到佛法傳播者 潘宗光訪談

2017-09-慧晤 第十三期(下): 成功的另一種定義 潘宗光訪談

2016-07-慧晤第十四期: 伏世修行 第七屆世界青年佛學研究會 WYBS) 索達吉 x 海濤法師

2016-09-社會演講#9: 清華總裁講堂 – 覺悟的智慧 靈魂的洗滌

2018-01-慧晤第十五期: 聚焦人工智慧與人類幸福

苦才是人生(北市圖)及觀測心中的太空(北市圖)重點節錄

苦才是人生

第一章人怎麼活才能不痛苦:第14頁偉大和渺小只有一念之隔、第16頁追求錯了當然痛苦、第18頁樂觀悲觀一念之間、第21頁別人的肩膀靠不住、第33頁易嗔之人就連親友都厭惡他、第36頁去除痛苦多念觀音心咒(六字大明咒—嗡瑪尼貝美吽)。
第二章佛是這樣為人處事的:第52頁有一種感動叫守口如瓶、第54頁對朋友要知恩念恩報恩、第59頁見別人的短處請勿輕易揭露、第65頁千萬不要忘記,給你帶高帽子的人,往往背後隱藏許多陷阱(這裡是講說現在有些人會吹會捧,說話溫順悅耳卻摻雜許多虛假的東西。不過世人偏偏喜歡阿諛奉承之詞,對於鮮艷奪目的高帽子常常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最後遭到陷害後悔不已。)、第67頁學會敷衍不講理的人(其實有些人的爭論根本沒什麼意義,沒有什麼實義,完全是為了爭一時之氣。這在智者的眼裡就跟看小孩搶玩具一樣只會一笑置之)、第69頁不遠離小人你就可能變成小人、第73頁對朋友要看在眼裡放在心裡、第75頁感謝揭露你過失的人、第78頁不經逆境怎見真情、第84頁老友不可輕拋新友不能全信、第86頁愚者學問常宣揚、窮人財富喜炫耀第89頁自負的人一定會自取其辱、第94頁不怕你犯錯就怕你掩飾錯誤。
◉第三章得知我幸不得我命 (被眾人恭敬、名利雙收時沒必要心生傲慢,因為這個會過去的。窮困潦倒山窮水盡時也不必痛苦絕望,因為這個也會過去的) 第109頁越執著失去越快、第111頁萬事從調心開始、第114頁一切都會過去、第121頁蓮藕是佛陀加持過的食物
第四章感恩逆境(愚鈍懦弱的人,在遭受坎坷時,總是叫苦不迭、怨天尤人。而有智慧的人,遇到逆境時 臨危不懼、毫不軟弱,完全可以平智慧來保護自己):第124頁我只希望我的事情失敗、第126頁學會借力甩掉逆境、第129頁今日之苦乃昨日所種、第132頁忍是世上最難的修行、第135頁「忍」要經得起考驗、第142頁人有善念天必佑知。
第五章在說話中修禪(一個人所說的語言、身體的行為,實際上都是心靈的外現。有什麼樣的心靈,就會有什麼樣的語言和行為):第156頁為什麼你會弄巧成拙、第164頁說法第一、第166頁多說話有好處嗎?第168頁閉嘴、第170頁哪些閒事必須管、第172頁若說悅耳語,成善無罪業
第六章父母就是菩薩(我們孝養父母的時間,每天都在遞減,如果不能及時盡孝,以後定會終身遺憾):第176頁母心如水,子心如石、第179頁盡孝等不得、第181頁孝順並非只是給錢、第184頁要把父母的話當菩薩語、第188頁對父母永遠要軟言柔語
第八章為什麼我們的日子過得那麼難 (幸福的根本並不在於你擁有多少金錢,而在於你減輕了多少慾望) 第206頁人80%的痛苦都與金錢習習相關、第209頁修心是一門技術、第211頁一切苦樂都是心在作怪、第218頁錢越多欲望應該越少、第228頁失敗是如何煉成的(答案是「傲慢」)?第231浪費時間等於謀財害命。

p124我只希望我的事情失敗:世間的人,不管是市井白丁還是朝廷命官,人人都希望為一己之利而拼搏。凡事務求一帆風順,經不起半點挫折。其實,失敗也未必一無是處。有一句古訓說得好:“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漢地近代高僧弘一法師他在《閩南十年之夢影》中說道:“我的心情是很特別的,我只希望我的事情失敗。因為事情失敗和不完滿,這才使我發大慚愧,能夠曉得自己的德行欠缺,自己的修養不足。那我才可努力用功,努力改過遷善。無論什麼事情,總希望它失敗。失敗才會發大慚愧。倘若因成功而得意,那就不得了啦。”我特別喜歡背誦這段文字,這種有悖常人的思維,正說明了法師的謙遜與大智大悟。作家羅蘭曾說過:“在人生途中,你每走一步,就必定會得一步的經驗。不管這一步是對還是錯,’對’有對的收穫,’錯’有錯的教訓。繞遠路,走錯路的結果,你就恰如迷路走入深山,別人為你的危險焦急惋惜之際,你卻採集了一些珍奇的花果,獲得了一些罕見的鳥獸。而且你多認了一段路,多鍛煉出一分堅強與膽量。
若能勇敢地面對失敗,則將嚐到其中的甘甜滋味。

p176 母心如水,子心如石:“霜殞蘆花淚濕衣,白頭無復倚柴扉,去年五月黃梅雨,曾典袈裟糴(ㄉㄧˊ)米歸。
𑁍唐朝有個懶殘和尚,可謂一代高僧。 因母親就生了他一個獨子,他責無旁貸地負起孝養母親的責任。 有時他窮得一文錢也沒有,為了不讓年邁的母親挨餓,只有把自己的袈裟典當了,買米回來養親。 。。。。並在詩中表達出對母親的思念。從過去大德的歷史來看,他們對父母是有執著,但這種執著並未影響他們成道。 而如今有些人,出了家以後,對父母一點孝心也沒有,這是極不應理的。𑁍

觀測心中的太空

序 007
本書緣起 011
智悲翻譯中心簡介 012

一、對話
1/3. ✔️解開佛教與科學的密鑰 p014 (More About Buddhism & Science)
2/3. ✔️探索信仰與理性的界限 p026 ( Probing the Boundaries of Faith and Reason)
3/3. ✔️打開真理之門 053 (『Buddhism and Science』 Owen Flanagan 打開真理之門 )

二、佛教與物理學
1/2. ✔️佛教與量子物理學:東西方對話的貢獻 074 Buddhism and Quantum Physics CT Kohl Berlin University
2/2. ✔️第二次量子革命 092 The second quantum revolution Michael Brooks 麥克爾•布魯克斯

三、佛教與心理學
1. ✔️觀測心中的太空 104 Observing the Space of the Mind – Alan Wallace
2. ✔️正念情緒療法的基本原理探究 121 The Rationale for Developing a Mindfulness-Based, Emotion-Forced Therapy-Padmasiri de Silva, Monash University
3. 積極心理學與佛法的慈悲之道 130


四、佛教與經濟學
1. 可持續發展的佛教經濟學透視 136
2. 佛教和可持續發展:自足適度生活的科學 150

五、佛教與倫理學
1. 佛教倫理:佛陀反對用動物祭祀 162
2. 野生物種保護倫理學說--超越人與自然二元論 167
3. 佛教倫理的人類價值 186

六、佛教與環保
1. 未來的痛 尚未開始 192
2. 大乘佛教與環境倫理學:唯識教義之透視 198

七、社會快訊
1. 為富不仁:越有錢,越缺乏同情心 214
2. 佈施的學問:為何佈施讓人心情愉快? 218
3. 寧靜以致遠 230

後記 235

第一章對話:1/3 解開佛教與科學的密鑰 (p14)

三民書局網路書店書摘/試閱

1. 佛經的作用
在某種程度上,佛教的理念甚至打開了猶太教徒、基督教徒的頭腦。在佛教中,依靠經驗和推理多於經文。一位學習傳統佛教的佛教徒說,當遇到一些知識或觀點與自己的信仰不合時,他會首先以證據或推理驗證,若驗證通過,則會接受新知識。同理,如果現代科學提供了可靠的證據,證明佛教中某些觀點是錯誤的,那麼他也會接受現代科學。這一觀點在非佛教徒看來,似乎是佛教內部的一個革命性突破,但對於佛教徒自身,這是很正常的事。
在很多時候,佛教徒對待佛經的方式,並不像亞伯拉罕諸教教徒之於《聖經》、《舊約》或《可蘭經》。佛經並不是不可置疑的上帝話語,也不是只能藉由信心而接受的物質或精神宣言。相反,佛經指示了超於普通感官和認知的不可言說之實相。
儘管有人相信經文皆指示實相,但這種單純的「相信」,並沒有特殊的意義和價值。佛教的修持不僅僅基於對佛經的忠誠信心,而更在於修行者本身對於經文所描述之實相的親身體驗。通往佛陀的道路,是建立在實證而非信仰的基礎上。
佛經中有時候會描述物質世界,但旨在輔助內心的修持。例如,早期巴利經文描述世界由地水火風四大元素組成,遠不同於現代科學的認知。也許我們會產生疑問,憑藉那個時代的「科學」,早期的佛教徒如何能夠理解周遭的物質世界?然而,相信物質由四大組成永遠不會成為修道的關鍵,況且這與現代物理或地質學沒有任何直接相違之處。也許很多人會自動「更新」古老的經文,而使之與現代地質學相合,但我們所試圖理解或證悟的本質,並不取決於信仰四大元素或者原子、電子。

2. 科學的作用
事實上,對當代佛教徒而言,如果是一篇可增上信心的文章,那麼它很可能是科學上的發現。對科學研究越深入,便越發現其所揭示的現象,與佛教是如此地統一和諧。例如,進化論和生態學揭示了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事物,生命體的存在、自我調節和改變,都受限於環境以及其他生命體。這與佛陀教導的緣起說極為吻合。
佛教的無我觀點,大大啟發了現代科學家對於意識本質的探索。大腦如何工作,如何創造出一個「我」的概念?是的,簡單地說,並沒有幽靈居住於這部機器中。這是我們大家的共識。但令人疑惑的是,兩千多年古老而神秘的經文,居然需要藉助現代量子物理來解釋,這看上去像是一時興起的傳說。當然,並不是說這不合乎邏輯,不具備高深的物理知識和佛教知識而試圖去關聯這二者,只會讓它們一團糟。但不得不提的是,一些前沿的物理學家同時也轉向佛教修持,並越來越多地關注兩者之間的聯繫。物理和佛法,相互必然有一定的共通之處。

3. 佛教與科學的對話
佛教大德與科學家們的對話,主要集中在三個領域。第一是天體物理學,探討宇宙的起源發展,它藉由創造而生,還是處於永恆不變的狀態中?第二是粒子物理,探討物質和原子的結構。第三是神經科學,探討大腦如何工作。
佛教和科學達成了許多共識,其中之一是沒有造物主。根據科學理論,物質和能量守恆,不可能被創造或摧毀,只能夠轉化。佛教完全同意這一點,並把這一守恆原理擴展到心識。在佛教中,心識表示對於現象的覺知,無論有意識或無意識,這一覺知力或覺性不能被創造或摧毀,只能夠轉移。因此,轉世僅僅是有覺知的心識不間斷地延續,從一個身體遷移到另一個身體。
粒子物理強調在研究事物的過程中觀察者的角色。例如,從一個角度而言,光是物質;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光是能量。光究竟以何種方式存在,取決於周遭許多因素,尤為重要的,是觀察者在分析中運用的理論框架。因此,光的現象從其自身而言並非本有之存在,而是依賴於觀察者的概念假立。
佛教對此亦有相同的認知:事物的存在,取決於觀察者本身和其運用的概念框架。例如,某種情況是個棘手問題還是可被解決,完全取決於觀察者,亦即這一情況牽涉到的人。如果一個人心想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出現,實在無力為之,那麼它就真的會是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然而,如果另一個人心裡想,這種情況看上去比較複雜,但或許有不同的方法可以解決,那麼這個人會有更加開放的思想而快速找到解決方案。面對同樣的情況,一人認為是巨大的難題,而另一人認為容易解決,這只取決於觀察者,情況自身並無本有的超難度。由此可見,科學和佛教有著共同的結論:現象以何方式存在,只取決於觀察者。
神經學和佛教都揭示了事物相互依賴的緣起規律。例如,神經學家試圖透過檢測大腦,來尋找是什麼促成了我們的決定。他們發現在大腦中並沒有獨立的「做決定者」。在大腦中並沒有一個小小的「我」,像計算機螢幕一樣,從眼耳等五官接收資訊,透過一個按鍵而做出決定,緊接著手腳開始行動。相反,所謂的決定,是由無數神經脈衝和電化學過程組成之龐大網絡的一個複雜響應。它們共同促成了一個決定的產生,在此過程中,並無一個獨立的本體作為決策者。
佛教也強調同一事實:在我們的頭腦中,並沒有一個永恆堅實的「我」存在而做出種種決定。通常我們會說「我體驗了那個」、「我在做這個」,但事實上,這只是由許多因素共同造成的一種複雜響應。科學和佛教在這方面十分接近。
那麼,什麼是時間?作為學生,我們要準時上課,並需要足夠的時間來預習或完成作業。如何恰當地理解時間?佛教把時間定義為一個對變化遷流的度量。所謂的變遷,可以透過行星運動或太陽的位置而了知,或者透過學期中上了多少堂課而了知,比如已經上了十二堂課,還剩兩堂課未完。再或透過生理週期測量時間,例如經期或呼吸次數等等。這些都是不同的度量時間的方法,而時間僅僅是一種對於變化遷流的度量。
時間是存在的,但取決於我們如何思維它,時間對我們有著不同的影響。例如,如果想「我只剩下一天就考試了」,以小數字思維時間,會令我們變得很緊張,因為這讓我們意識到時間不多了。相反,如果想「還剩下二十四小時才考試」,這似乎意味著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復習。從心理學的角度而言,時間取決於我們如何看待它。如果認為時間是有實體的且具壓迫性,我們將會被它徹底征服而缺乏足夠的時間。相反,如果以開放的心態看待它,我們便會建設性地運用時間而不使自己低落。
佛教也強調邏輯推理,那麼是否和其他宗教一樣,最終還是取決於信心而得度?事實上佛教並不強制要求信心,這從佛教對存在的定義可以看出。「存在」被定義為所知法,不能被了知就代表不存在,如兔角龜毛、雞的嘴唇之類。我們可以想像一隻小雞有類似人的嘴唇,甚至畫在卡通圖裡,但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小雞,因為它根本不存在。不存在的原因則是它不能被我們了知。
這意味著只要存在的事物就一定能被了知。我們的意識,或者說覺知的心理活動,可以囊括一切現象。佛經中說,所謂的絕待,超出了意識和語言的範圍。「絕待」這一詞代表事物的究竟實相。實相的存在超越了意識範疇,超出了我們通常的理解模式,無法用任何概念或語言表達。語言和概念的描述都是黑白分明的,例如好人、壞人、傻子、天才等等。語言的使用限定了我們周遭的事物,它們都已在被定義的範疇之內,被貼上種種標簽而獨立存在。
「他是個呆子,什麼都不會幹。」、「他是個了不起的人。」但若真正觀察,則會發現事物並不是以這種想像造作的方式存在,各自獨立、彼此黑白分明。事物本身更具有開放性和動態性。有的人目前來說不會做一些事,但不代表他或她就是白癡,他或她還可以是朋友、家長等等。
因此,當我們談到事物的實相,以一種超離了意識和語言的方式存在,這表示事物並不是以概念和語言賦予它的意義而存在。但我們的意識有能力趨入這一點。所以,如果說由於我們的意識無法囊括某些事情,故爾必須依賴信心來相信它們的存在,這在佛教中不成立。佛教從來不鼓勵我們生起盲目的信心。相反,佛陀說:「不要出於尊重我而相信我所說的一切,要像買金子一樣,自己去驗證它。」這一教言在每個層面上都是正確而必要的。在某些特殊的地方,邏輯對我們而言並不那麼直接和明顯。然而,我們不應該僅僅由於不能理解而拒絕它們。透過仔細學習和鑽研,那些我們最初不理解的地方,最終會變得可以接受。

4. 科學不是宗教的殺手
佛教和科學在某種程度上的統一和互動,對現代人而言,也許是步入佛教殿堂的一個方便。一位佛教大德在被問到須彌山的存在與否時,很乾脆地回答:「哦,須彌山不存在!」
從16世紀歐洲航海探險隊開始,現代科學早已證明地球是圓的,並非如佛經所說,須彌山高聳於大海之中,其南部馬車形的陸地,為我們居住的南瞻部洲。那麼須彌山到底位於宇宙的什麼地方?一個球體上並沒有所謂的中心。對於一些現代人,這似乎成為佛教不「科學」的證據而產生種種疑惑。
然而佛教旨在引導人們契入對實相的證悟。從表面上看,佛教內部似乎有些混亂,經文中總有互相矛盾的說法或故事。然而這些似乎並非那麼重要,因為對於世俗現象的描述,並沒有絕對的對錯。
在佛陀的眾多教言中,他拒絕回答某些看似重大的問題,諸如起源、目的或任何形而上的東西。理由很簡單,這些問題對於解除眾生的輪迴之苦沒有任何裨益。上帝存在麼?我們從哪裡來?輪迴始於何時?佛陀拒絕回答這些問題,因為它們本身由無明而來,對於解脫沒有任何意義。佛陀在世間的使命,不是測量地球的直徑、它與月球之間的距離,以及夜空中的星星距離我們多遠,佛陀唯一的目的,是向眾生傳授佛法以引導眾生離苦得樂。
更進一步來說,佛陀絕對堅持的是,正是因為他「證悟」了,故沒有人相信他,如同一群瘋子中的智者。佛陀還告誡弟子,對於任何事情,不要僅僅因為在哪裡讀到過,或其來自一些權威人士而生起盲目的信心。若要相信任何事情,必須親自用自己的體驗或邏輯去驗證,亦即現量或比量成立。
一位大德說,當科學和佛法產生衝突時,或者調整那部分佛法,或者乾脆放棄。唯有如此,佛法最終才會成為真實可靠的依處。這同樣也是康得思想的價值所在。科學的合理性理應如此。然而事實上,佛法所宣說的內容經得起任何推證與檢驗。例如,作為一位佛教徒或非佛教徒,都無法否認四法印的真實性。
在《正見》一書中,宗薩仁波切拋開天堂、地獄、淨土、天尊、餓鬼等帶有傳統佛教色彩的詞彙,直接簡單明瞭地說:作為一名真正意義上的佛教徒,只需要接受這四個法印,也即一切和合現象皆無常、一切情緒皆苦、一切事物無自性以及涅槃超越概念。是故,並沒有什麼人性化的上帝或魔鬼或宇宙中形而上的能量來評判我們、懲治我們或者愛我們,為我們而死。
四法印是一個正確的世界觀。如佛陀所言,錯誤地認知這個世界便是痛苦,而以四法印為準繩,就能正確地認識這個世界。當我們的知見完全融合於四法印時,痛苦便會煙消雲散,因為出離痛苦的唯一途徑,就是正確的知見。佛法告訴我們,不要試圖指望抓住什麼東西而能解除痛苦、解救自己,那個東西是科學也好、宗教也好,再或者藝術、伴侶、孩子、錢、公眾形象等等,這些統統都不行。任何依附或執取只會增加自己的痛苦。所以,盡量放棄那些你認為真實的東西,後退一步,試著學習正確地看待這個世界,來培養正確的知見。這正是四法印告訴我們的,也是佛陀再再強調的。站在真理的角度,佛陀早已為向他尋求幫助的人們,描繪了全新而清晰的世界真相。
如果理解了佛陀的教言,就會發現佛法無處不在。作為非佛教徒,無論基督徒、無神論或純粹主義者,四法印同樣和他們如此貼近。如一位基督徒所言,佛法甚至會幫助他們調和科學與基督教的相違之處。
一位大德曾談起過他的經歷。一位美國女士嫁給了一個西藏人,當他和這對夫婦談論科學時,談起自己如何欣賞科學,並很有興趣和科學家們展開種種討論時,這位女士顯得十分恐懼,並一直強調說:「哦,科學是宗教的殺手!」這位大德感到有些氣餒,因為他並不認為人類思想中兩個最深入和廣泛的領域,竟會水火不容。
也許還有很多人持有這位女士的觀點。這種誤區的根源在於,他們主觀上把宗教列入科學的範疇,認為宗教只是科學當中的一個命題。但即便上帝也並不是一些東拉西扯的造作話題,上帝可以解讀為生命、宇宙甚至一切事物的神秘之處。宗教並非盲目單純的信心宣言,而是引導人們建立正確的知見,如實地看待世界。因此,對於真正的大德而言,你會看到他們對科學與宗教的調和,是那麼輕鬆自在,這完全來自於佛教看待世界的方式,而不是什麼特殊的心理訓練。
對於科學與信心的問題,佛教的趨入方法並不是扭曲心智而盲目地追隨什麼。佛教徒把一生奉獻於如實認知世界,在這樣的淨觀中,任何世俗顯現的矛盾都可以被調和。在別人看來完全是背道而馳的科學和宗教,佛教大德們卻能夠輕鬆地同時面對。 (未完)

第一章對話:2/3 探索信仰與理性的界限 p026學佛網

[智悲翻譯] Probing the Boundaries of Faith and Reason—by Dr. Martin J. Verhoeven

摘要

西方對東方宗教,特別是佛教之熱忱出現的歷史時機恰逢現代科學的崛起,以及由此而來的對於西方正統宗教的質疑。簡單來說:現代科學引發了一場深層的精神危機,不幸地導致了信仰和理性的分裂——這種分裂亟待調和。而此時佛教被視為另一個“可尋求的聖壇”,能夠在物質與精神這兩個相互分離的世界之間架起一座橋梁。因此,上個世紀佛教在西方的開始興盛,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後達爾文時代的需求,即植根於科學真理而發展的宗教信仰。

由於科學在西方起到某種“宗教”作用,是一位近乎絕對的真理的仲裁者,其不容忽視的威望必然凸顯在佛教與科學的關系上。它們之間的對比和同化不可避免,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是良善的。與此同時,我們也需要更加仔細地審觀這種科學模式到底在多大程度上真正傳達了佛法的內涵。也許科學和佛教之間的共鳴並不如我們想象的那般顯著。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讓新奇而陌生的佛教概念適應根深蒂固的西方思維模式,比如科學,一方面使佛法不顯得那麼古怪而得以普及;但另一方面,亦有相當大的危險即淡化佛法自身的影響並扭曲其內涵。

1. 東西方的相遇

二戰後的歷史學家認為東西方的相遇,代表當今時代最重要的事件。伯蘭特・羅素曾在二戰結束後提到過這個轉折。他寫道:“如果我們希望如家般安居於世,我們必須在思想上接納亞洲與西方的平等性,不僅僅在政治上,也包括在文化上。我不知道這會帶來什麼改變,但我深信這些改變是深遠而重大的。”

不久前,歷史學家亞瑟・維斯維爾斯在《美洲超凡主義與亞洲宗教》(1993),這本新書中對這一主題羅列了五六個主要的歷史觀點,並提出如下結論:

“不管人們認知多少,東西方傳統的宗教和哲學之會遇,佛教、基督教、印度教和伊斯蘭教之會遇,都必將被視為我們這個時代最非凡的相會。”阿諾德・湯恩比也曾經寫到,西方所有的歷史變革之中,最重要但其影響卻至今最鮮為人知的就是佛教與西方的相遇。如果從社會宏觀模式變更的角度來看待我們的社會,毫無疑問,東西方的碰面,也即最古老的傳統與現代社會的融匯,將比我們在強調政治經濟的今日所能想象到的占有更重要的歷史地位。

這種看法並不孤立。許多作家,學者,知識分子,科學家和神學家都贊同東西方相會的重要性。西方對東方的興趣遠早於當前這個摩登時代。有證據表明早在公元前東西方就有了重要的接觸。即使是美洲大陸,早在18世紀其剛剛發展之際,出於好奇的溝通交流也時有發生。人們可以從科頓・馬瑟,本傑明・富蘭克林,沃爾特・惠特曼的著作中讀到有關亞洲宗教的典故。當然,亨利・大衛・梭羅和拉爾夫・瓦爾多・愛默生對這些有更為詳盡的描述。

二十世紀中葉,出於對亞洲思想與日俱增的迷戀,阿諾德・湯恩比設想了一個由東西方文化交匯而帶來的新世界文明。他預期亞洲的精神理念將深入人類生存的三個基本層面: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社會);人與自身的關系(心理);人與物質世界的關系(自然)。這種交匯的模式及其重要性將如何呢?佛教對西方思潮,特別是對人們在協調信仰與理性,宗教與科學關系過程中的苦苦掙扎,會有怎樣深遠的影響呢?

當佛教在十九世紀後幾十年正式進入美國時,科學已上升為理性的當權者。1893年,在芝加哥與哥倫比亞博覽會同期召開了世界宗教大會,許多有佛教信仰的亞洲代表首次進入美國視野。在這個開放的論壇中,這些佛教信士與西方的神學家,科學家,教育家,學者,改革者以及官員們的積極討論,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一世界性的事件前所未有且不失時機地發生在美國的心髒地帶,是因為當時的美國渴望著並已准備好要迎接一個新的靈感來源——“亞洲之光”。

2. 基督教的危機

如同其他基督教國家一樣,十九世紀九十年代美國同樣陷入一種精神危機的陣痛。現代科學的發展否定了聖經,許多受過教育和有思想的人,已不再相信上帝安居於他的天堂並呵護著這個世界。這些迅猛的變化幾乎沖擊了傳統信仰的各個層面,對正統宗教具有不可逆轉的腐蝕作用,被稱為“現代之酸”。它們吞噬了已有的信念,前所未有地引發了信仰的塌陷。

像我的祖輩們,在以上帝為絕對真理這樣堅如磐石的信仰中成長,之後卻發現這種信仰的根基被深深動搖了。仿佛一夜之間突然覺醒於一個全新世界,主宰者不再是神學權威而是科學家。受人推崇的地質學,生物學和天文學中的新發現,挑戰並最終粉碎了聖經對世界起源及其存在意義的闡述。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很精辟地捕捉到這一時代精神。他說,人類的自戀已經被科學傷害了三次。

哥白尼革命和繼之而來的伽利略學說,使我們這個微小的星球不再占據宇宙中心。曾經被認為是物質和精神的宇宙中心的地球,已縮減為一粒圍繞太陽旋轉的塵埃。接著達爾文抹去了人類和動物的區別:人類已不再是造物主的特殊傑作。整個世界在客觀的自然選擇下運作著,再沒有什麼神聖的力量成為必要。而且聰明能干的科學家無論從耐人尋味的“造物”角度,或直觀的現實存在中,再也找不出什麼證據來肯定神性的存在。

再後來卡爾・馬克思把人描述成被物質利益驅動而處於不同競爭階級的經濟動物。最後,弗洛伊德把宗教的特征歸納為對真理的逃避,是在理性之外被沖動和欲望支撐的一種舒適幻覺。尼采的著名宣言-“上帝死了”——也許太過極端,但至少鮮有人會反對上帝衰弱了之說。理所當然地,曾給很多人安慰的童年版本——一位人性化又全能的上帝創造了世界,並以公正和全知統轄著它——永遠地逝去了。

這種失落帶來揮之不去的副作用之一,便是物質與精神的不幸脫節。這種脫節一直困擾著當今時代,並用很多形式來描述:物質和精神的分離,信仰和理性的分裂,現實和價值的二元化。在個人層面它表現為身體和心靈的分歧。這個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遺留下來的精神和心理問題,至今纏繞並困惑著我們的心理。

當今時代西方令人近似癡迷的心理療法,甚或偏向心理分析的宗教,包括“新時代”現象,都可視作治愈這種徹骨之疏離感的嘗試。實用主義哲學家約翰・杜威曾寫道,“現實與價值,物質與精神的病態分離,或自然本質的二元化,構成了現代生活中最深層的問題。”

這些問題激勵卻也同時困惑著當代哲學和宗教的發展。在這種分裂的氛圍中,整體的統一性已離我們遠去;然而可悲的是,我們現有的治療方法卻是在一味地確保這種分裂的延續。因為所有的哲理和學術,治愈方法和宗教傳統都扎根在這種二元化的每個層面。這種病態的分裂也許可以最顯而易見地表述為,科學與宗教的差距。

這樣,傑出的哲學家和數學家阿爾弗雷德・諾思・懷特海德,對於我們這個時代有過整體宏觀的描述。他寫道,“未來的歷史,會取決於當今這代人如何妥善解決科學與宗教的關系。宗教的徽標象征是如此普遍,藉此賦予人們生活的意義;而科學知識是如此強大,藉此塑造和改變人們的生活。”

對於這個棘手問題,我認為東方的宗教,特別是佛教,令我們看到宗教和科學會有最終達成和解的希望。而這樣的想法可以追溯到過去一百多年。

3. 佛教向西方的邁進歷程

1893年芝加哥的世界宗教大會結束後,公開法庭出版社(Open Court Press)在芝加哥的一位編輯,保羅・卡勒斯請來幾位在日本頗有影響力的佛教代表,在他的岳父,愛德華・黑格勒家裡展開為期一周的討論。因為他們兩位都深深感到當今時代的精神危機,並試圖改革基督教以使其同當代的思想步調一致,也就是試圖把宗教科學化。在他們看來,佛教早已與科學兼容,而且可在它的幫助下使基督教也逐漸趨於這一方向。

為此,卡勒斯決定支持亞洲的佛教人士在美國展開弘法活動,而他要做的只是創造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卡勒斯曾經目睹現代歷史上最雄心勃勃的傳教計劃,將數以千計的新教傳教士送往國外去拯救那些“活在黑暗中的人們”。他也試圖展開一個達爾文式優勝劣汰的實驗,通過迎請東方的佛法弘揚者來美國並為他們創造一個良性的環境,與基督教展開競爭,最終以自然選擇的方式確定當前環境下“最適合”的宗教。

在他富有岳父的支持下,他們資助了多位東方宗教信士來美弘法,包括來自錫蘭(即今斯裡蘭卡)的阿努伽裡・加達摩波羅,來自印度代表羅摩克裡希・韋丹塔西運動的斯瓦米・維韋卡南達,日本和尚釋宗演,和他的年輕弟子鈴木大拙。鈴木在美期間,從十九世紀九十年代後期到二十世紀初期,住在伊利諾伊州的兩個小鎮上,拉塞爾和秘魯。那時他二十多歲,在之後的十一年裡,他和保羅卡勒斯密切合作,把佛教經典譯成英文,並以亞洲典籍的名義推出廉價的平裝版。

鈴木後來成為禪宗在西方的主要代言人,並於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由洛克菲勒獎金資助返回美國,在東海岸各個大學中廣泛展開演講。他影響了許多作家和思想家,比如卡爾・榮格,卡倫・霍妮,埃裡希・弗洛姆,馬丁・海德格爾,湯姆士・摩敦,艾倫・瓦特,以及“垮掉的一代”佛教徒——傑克・凱魯亞克,艾倫・金斯堡和蓋瑞・施耐德。鈴木於1966年在東京圓寂。他在西方有著深遠的影響,使“禅”(Zen)成為一個英文詞匯。他將亞洲的經典譯成英文,引發了美國文化人士對於東方的興趣,而且加深了美國人對於佛教的尊重和熱情。歷史學家林恩・懷特曾贊揚鈴木是打破“西方的外殼”並使西方思想全球化的一位功臣。他在保羅・卡勒斯的幫助下把東方介紹給了西方。

4. 佛教與科學的聯姻

那些早期前往西方的佛教人士,包括卡勒斯本人,都承擔著現代改革派的角色。他們把佛教扮演成一個同科學與進取之時代精神相合相應的中介媒體。他們挑選的經文善巧地表達了佛法的觀點,並迎合了現代人的了知模式,即經驗的,理性的和自由的思維傾向。美國人希望宗教符合常識和傳統的智慧。同現在一樣,我們主要的思維模式是實證主義,即以自然現象為基礎同時被經驗科學證實的可靠認知。科學模式強調絕對可靠的證明,因此從現實的角度它具有近似宗教的權威性。無論當時或現在,很少有批判性的問題來質疑我們對科學的信任。我們想當然地認為它可信並賦予它不容置疑的真理仲裁者之光環。

因此,美國早期的佛法弘揚者故意抹去了佛法中任何可能使人聯想到迷信,神話,甚至神秘的因素。達摩波羅,鈴木和維韋卡南達非常確信,美國人的世界觀是以科學衡量真理,其對神學造成的威脅基本不能影響佛教和印度教。而且,對於那部分放棄了從前看似獨裁和非科學的基督信仰的人群,佛教對他們來說有著獨特的吸引力:

1)佛教沒有斷言甚或依賴上帝的存在。

2)佛教建立了一個脫離迷信的道德典范,它符合科學的觀點,即秩序井然的宇宙是由其自然規律(法)支配的。一個包涵了道德和物質的系統,久遠以來並無神力的介入,而以其自身規律(業因果)無情地運作著。

3)佛教信仰中沒有承許能改變自然法則的神靈。

4)佛教是自我救護的宗教,也即一個人的自我解脫完全取決於個人的努力。

5)“原始的”佛教被視為“亞洲的基督教”,而佛陀便是另一個路德,清掃了舊有和腐朽的迷信和宗教儀式,使宗教回歸到純粹和簡單的原始狀態。

6)作為佛教的創始人,佛陀倡導並實踐了偉大的自我犧牲精神;與之相似,作為一位頗有魅力的個人典范,耶稣也極大地鼓舞他的追隨者們放棄神學和形而上的玄說。

故而,在如此包裝後,佛教向陷入精神危機的西方投射出最令人矚目的光芒。不出所料,佛教廣泛地在美國人心中產生極大的共鳴和慰藉。進化論有可能威脅聖經,但它恰恰強化了佛教的地位。

事實上,達爾文的進化論對猶太和基督教的大廈已造成沉重打擊,但卻被視為一面弘揚佛法的先鋒旗幟。通過達爾文,進化演變很莊嚴地成為一種流行理念。所有的一切,物種,種族,民族,經濟,宗教,以及從微觀到宏觀的宇宙,都由進化而來。達爾文主義的社會學家甚至看到了自由市場資本主義興衰背後的主宰者便是進化演變。

進化論表達了自然界中恆常的相互刺激和響應作用,看上去是業因果的一個漂亮诠釋,因為因果規律支配著事件周期性的發展。因此在芝加哥面對絕大多數猶太和基督教的觀眾時,阿努伽裡加・達摩波羅敢於宣稱“進化論是佛陀古老的教法之一”。因為進化論是自然界(至少是達爾文的這個新世界)中的規律,因此它也被囊括在佛教的宇宙觀中。

對於達爾文的進化論和佛教業因果相似這一說法,對東方宗教著迷的大多數人並沒有詳加審查。他們很滿足,甚至單純地傾向這一觀點。佛教人士熱衷於把美國人度化為佛教徒,同時基督徒也渴望從他們岌岌可危的信仰中重新找到一些與科學相應的地方,故而他們很幸福地說,“對啊,相同點已經足夠多了,你看,古老的東方宗教早已預期了我們的現代科學!”作為印度拉瑪克裡胥那富有魅力和辯才的傳承者,維韋卡南達,當他面對芝加哥觀眾時,高度贊揚科學的新近發現只是“像吠檀多哲學之高遠的精神飛翔中所傳出的一些回聲”。全體觀眾對這一宣言,給予了陣陣的喝彩聲。

認為佛教和科學同出一轍,這種淺顯的觀點符合人們將神聖和世俗再度連接的期望。它重新給人們帶來宗教的希望,也即同新興的生物學,地質學和物理學相提並論,宗教即使已不處於主導地位,但仍有其合適的定位。同時這種觀點與維多利亞時代的真知灼見,“真理的統一”完美吻合。真理只能有一個,而不是兩個。現實的本質如此,那麼科學和宗教所宣稱的真理也必然只能是同一個。卡勒斯將其稱為“科學的宗教”,馬克思・缪勒則將他自己的新理論稱為“宗教的科學”。

在進入二十世紀後,佛教和科學相關聯的這一趨勢仍在繼續,甚至正在加速發展。愛因斯坦在物理學前沿的發現似乎更進一步證實了佛教與科學只是殊途同歸。當舊有的神學在科學的聖劍下分崩瓦解時,佛教似乎巋然不動,甚至更加興盛了。早期或當代的佛法弘揚者極力推動這一思想,使其保持著一個美好的前景和人們的興趣所在。然而從佛教自身來說,這一觀點並非無可挑剔。

5. 科學引發的質疑

有趣的是,第一位質疑科學與佛教聯姻的人士,也恰恰是這一觀點早期的推動者,鈴木大拙鈴木赴美和保羅卡勒斯合作時,他們兩個都坦率地倡導佛教和科學的相似性。從鈴木早期的著作中,似乎看不到佛教和科學的差異。就他而言,佛教突出地具有現代性和進取性,總能夠同西方心理學和哲學中最前沿的發現融合。概而言之,佛教非常科學。

然而當鈴木於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再度返回美國時,內心有了徹底改變。他曾寫道,自己早期認為宗教必須建立在科學的基石上,而基督教過多的以神學為基礎,這種觀點是毫無確切根據的。年長而更加敏銳的鈴木開始質疑宗教以科學為基石的充分性,甚至覺察到用宗教來批判科學的必要性。1959年鈴木寫到,他早期認同的黑格勒和卡勒斯的現代派觀點,也即“宗教必須立足於科學,基督教則過分地基於神學”一說是毫無根據的。他回憶道,“如果我現在可以和他們交流,我會和他們說對那時的想法已有所改變。現在我認為宗教單純地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是完全不足夠的。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些‘神秘’的元素,不能為了迎合科學而統統將它們抹去。這是我所得出的一個信念。”

鈴木改變初衷的原因是什麼?首先是兩次世界大戰。當代作家庫爾特・馮內古特曾苦笑,“我們接納了科學的真理,卻用它摧毀了廣島的人民。”作為日本人,鈴木顯然直接感受到了現代科學的負面影響。經歷了戰爭的殘酷而幸存下來,再反觀戰爭從開始爆發,中間持續到最終結束,利用現代科學武器所造成的大規模破壞,鈴木對於他在世紀之交所宣揚的宗教與科學田園式的聯姻再無任何樂觀態度。不單單是鈴木,很多人都傾向於這種後見之明。

繼1959年鈴木的轉變之後,更多根本性的挑戰隨之而來質疑科學和佛教是否有密切親近的關系。問題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第一,作為整個社會團體,我們需要重新評估現代科學從社會心理方面給予人們的支撐和其所能昭示的前景。當人們正鐘情於科學,夢想著科學的種種便利時,卻也無一例外地感受到科學帶來的噩夢。這種苦樂參半的現實糾纏著當代人們的心靈:我們夢想科學能帶給我們種種神奇美景,與此同時科學也如幽靈般,讓我們不得不面對由此而來的所有恐懼和不安。這種焦慮不安的矛盾心理,隨著每一步科學的向前邁進,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增強了。

從大眾流行的角度,電視電影裡出現種種所謂《科學怪人》,《哥斯拉》,《X檔案》等反應了人類對於科學誤入歧途的焦慮。這些“怪物”的形象盡管是虛構的,卻展現或觸及了人類深層的恐懼。它們蘊含的不只是人們對於未打開的潘多拉盒子的憂慮,更為顯著的還有,人們對於權利的無限欲求和狂妄的自我優越感。這種狂妄自大在生物技術的新領域尤為突出,科學家試圖從微妙的基因層面來非常現實可行地改造生命。他們談論著進化的終結,自然的終結,因為人類看起來很快便會取代自然母親而直接創造一切。積極參予創造第一個克隆人的扎沃斯醫生,曾很自豪地宣稱,“現在我們正在進入第三個千禧年,我們已擁有打破自然規律的科技。”

因此,兩次世界大戰和冷戰以來大規模殺傷性“先進”武器不加制約的發展,至今依然成為全世界的“每日焦點”;對自然盲目的開發已帶來大面積環境污染;以及近於狂妄的人類再生實驗、克隆、基因改造工程、生化戰爭,種種這些威脅使現實比小說的描述更加可怕。

第二,對於現代科學的質疑也恰恰來源於科學界本身。二十世紀的最後十年中,幾乎每一個學科都經歷了自我反觀,因為它們不得不重新審核學科本身的落腳點和自稱與真理相關的獨到之處。目前我們正處於一次重大的思維模式轉變之中,其結果尚未明了。這個過程中,以往對科學之絕對實證主義的樂觀性正逐漸減弱甚至消失。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目前科學的“成就”正使其自身的絕對權威陷入挑戰,在許多方面,這一情形與之前正統宗教由於面臨現代科學的凱旋而陷入精神危機同出一轍。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便是這一諷刺性轉變的實例。他對摧毀宗教之權威性的貢獻也許比任何現代思想家都顯得突出。他曾明確地聲明,“認為科學不能帶來的東西卻可以在其他地方得到,這只是個幻覺。”正如他在《幻像之未來》一書中悲觀地批駁宗教,顯而易見這裡的“其他地方”指向宗教。然而弗洛伊德自己的精神分析理論也成為激烈爭論的話題,甚至在他所信賴可佐證其思想的科學系統中,經歷了批判性的審核。除了心理學,更為突出的是在物理學和更多的生命科學方面,一個成長中的新型認知系統正向已有的闡釋和理解模式施壓。 &n, bsp;

尼爾斯・玻爾,海森堡和亞瑟・愛丁頓富有開拓性的研究,粉碎了經典科學之前提假設的絕對可靠性。依據二戰後的這一“新興科學”,觀察者和被觀察者不能理所當然地認為是獨立不同的個體。同樣,建立經典科學的基礎,也即獨立的主體和客體,也不再那麼泾渭分明。因此,從研究外在的客觀自然世界轉向研究觀察者之內在的主體世界,是新興科學的一個主要標志。正如海森堡所言,“對於科學自身,研究對象已不再是獨立的自然,而是研究者對於自然之觀察所得。”

例如,海森堡指出,具體的測量行為受到測量者的干擾。實驗者不可能與實驗對象完全脫離。因此,如果科學家已經改變了他們所研究對象的自然本性,那麼真理又將如何呢?什麼是純粹的客觀事實?如果內在思想和外部世界之間存在一個邊界的話,它在哪裡?因此,新興物理中的量子理論順理成章地不再承認所謂的“實在”。它只尋求可能發生的現實,並同時發現它們如此難以捉摸,以至於沒有一個模型可廣泛地包容一切。模型的不確定性已經取代了其早期的確定性。

還有一些人,如湯姆士・庫恩等,甚至質疑科學會客觀地邁向真理這一理念。在1962年出版的《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中,庫恩觀察到科學其實已經像宗教,沉重地負擔著其自身發展過程中非理性的包袱。科學不斷地積澱著種種離奇的前提,教條甚至與自背離的反調。庫恩從本質上擊破了邏輯經驗主義和純粹主義者所持的觀點——科學是人類對普遍性真理的客觀趨入。相反,在他看來,科學只是一系列“模式”的遷變,一種暫時與經驗一致而被公認的認知方式。一種模式可在一段時間內保持主流,直到被另一個根本性的世界觀以革新的方式取代。這些模式具有封閉性和自我延續性,往往傾向於保護和延續其自身的思想模式,就好比宗教傾向於保護和延續其自身的信仰。

舉例而言,十七世紀初伽利略宣稱哥白尼是正確的,地球在移動,而太陽是銀河系的中心。教會遣責這種觀點為異端並對人們的信仰有威脅性,在審訊中他們強迫伽利略認錯。盡管伽利略被迫公開承認現有的“科學”模式,他仍拒絕這種權威性。在他膝蓋離地站起後,依然喃喃自語說,“無論如何,地球是移動的。”為此,伽利略的後半生在軟禁中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當然,這個世界最終轉向了哥白尼的世界觀。教會盡管滯留於後,最終仍在1992年於梵蒂岡解除了1616年對哥白尼學說的禁令。愛因斯坦在剛剛推出相對論時也同樣遭到懷疑和問難,但後來被視為科學天才的標幟。然而,即使是愛因斯坦自己也在晚年拒絕量子物理的新理論。這也是庫恩觀點的一個有力佐證。

庫恩的觀點正確與否已不再是關鍵。他的批判完全顯示了一個更大的趨勢:更多的懷疑指向科學不能提供絕對答案,更毋談其絕對的權威性。因此,現代科學缺乏一個統一的底線,也喪失了作為真理的最後堡壘。當然很多人依然覺得自己活在一個黑白分明的世界,但一般來說,許多科學家已傾向以一種謙卑和不確定的方式來定義他們的學科。

對於本世紀初的人們而言,科學代表了絕對確定的真理和永不失壞的原則,它蘊含和闡釋了一個永不改變的現實世界,或者至少說這個現實世界是在恆常和可預測的規律下運作的。但今天的我們少了狂妄而多了謙卑,因而對科學較為恰當的定義也許可表達為:“一種對自然現象的認知方式,在某段時間內人們達成的共識,但可以在任何時候被新發現和新解釋修正。”是故不確定性已成為當代科學的准則。

因此,我們越來越難以相信科學揭示的規律可以統轄整個外部世界且放之四海而皆准。面對生命最基本的事實,善於思想的人們發覺自己如懸在空中般猶豫不決,無處可依。常常這樣說,“我們生活在一個什麼都可能,但什麼都不確定的時代。”這種後現代的困擾凸顯了我們渴望融合現實和價值,道德和機制,以及科學和心靈的這一需求。傳統的猶太基督教雖也致力於解決這一當代的困擾,佛教卻可輕而易舉面對這個棘手問題,前提只需確定當代人們的興趣點和普遍之意樂。

6. 科學對佛教真理的尋求

此外,一些觀察家總對這種異常現象感到不解:亞洲加速了其世俗和物質的現代化進程(或稱西化),然而西方正被亞洲,特別是佛教所吸引,充滿種種精神復興的跡象。佛教正被“西化”為一種教育,即保證了美好的生活,又釋緩了信仰與理性分歧而帶來的壓力。佛教的周遍魅力部分在於對思想,也即主體或自我的分析,而這方面正是現代科學所亟需突破的。

在阿基諾和海森堡之前,佛陀早已強調思想在感知中具有主要作用,甚至是在“創造”現實。佛教的一個核心理念是“一切唯心造”。任何主體和客體的區分都是假立虛構的,充其量只是隨順世間說法的一種權巧方便。在《華嚴經》中,佛陀以比喻說明:“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若人知心行,普造此世界;此人則見佛,了佛真實性。”(第二十品)我們認為我們在觀察世界,其實所觀察的只是我們自心的創造。在我們的這套方法論中,我們即是客體也是主體。而且,依照佛陀的教言,心識囊括了整個宇宙,心識之外別無其它,心識無所不包。

這種洞察在早期吸引了西方思想家,因為佛陀對進入物質和心識這一迷宮的人們給予了新的啟示。這也引導像愛因斯坦這樣的科學家有如下見解:

未來的宗教是一種宇宙宗教。它將是一種超越人格化的神,遠離一切教條和神學的宗教。這種宗教,包括自然和精神兩個方面,作為一個有意義的統一體,必定是建立在對事物的——無論是精神,還是自然的——實踐與體驗而產生的宗教觀念之上的。佛教符合這種特征。如果有任何宗教可以滿足現代科學的需求,那麼它將是佛教。

不單單是這位諾貝爾獎得主如此樂觀地評價佛教超越西方思想的潛質,懷特海德也宣稱,“佛教是應用形而上學理論歷史上最普遍的例子。”與他同時代的伯特蘭・羅素,又一位諾貝爾獎得主,也發現佛教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宗教,因為它帶有最少的迫害性元素。除了把對自由的需求歸功於佛陀的教育,羅素在佛教中還發現一個更為優越的科學方法,即研究終極生命之命題的同時,把猜測和推理完美調和:

佛教是一種同時結合了猜測和科學的哲學。它倡導以科學的方法追求一種所謂理性主義的終結。從佛教中我們可以發現這類重要問題的答案:“什麼是精神和物質?這其中哪一個更重要?宇宙的運行指向一個目標嗎?什麼是人類的定位?是否存在高尚的生活?”佛教突破了科學儀器的局限而引導人類進入更深的層次,並最終征服了種種思想的分別。

早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物理學家先驅尼爾斯・玻爾已覺察到現代科學和他稱之為“東方神秘主義”之間的一致性。在研究原子物理的過程中,他試圖找尋一個現實世界的統一場,因此在課堂討論中常常引用佛陀和老子的教言,並在自己外套的袖子上貼上陰陽標志。另外,美國物理學家羅伯特・奧本海默也看到現代物理中令人費解之謎在佛教中有所謂科學的相似,這些前沿的發現似乎是古代聖人之神秘智慧的一次回蕩。奧本海默寫道:

例如,如果問電子的位置是否保持不變,我們必須回答“不是”;如果又問電子的位置是否隨著時間改變,我們也必須回答“不是”;如果又問電子是否處於靜止,我們必須回答“不是”;如果再問電子是否在運動,我們還必須回答“不是”。當被問到一個人去世後其自我如何存在時,佛陀也給過如此類似的答案,然而這種回答對於十七十八世紀的科學來說是極為陌生的。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在《物理學之道:探索現代物理和東方神秘主義的相似之處》一書中,弗蘭克・卡普拉擴展了玻爾和奧本海默的初期想法。他認為現代科學和東方神秘主義從深入現實之究竟本質的角度具有相似見解。此外,卡普拉還認為,尤為顯著的佐證是現代科學中系統性的概念與東方神秘主義思想之高度和諧,以此可宣稱這一神秘哲學蘊含著與現代科學理論最為一致的背景框架。

這一理念成為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一個重磅炸彈,突然之間宗教和科學統一了,盡管是難以想像的方式——東方宗教和西方科學的和諧。這又喚醒了百年以前,卡勒斯以及維多利亞時代後期對佛教的熱情。然而,那時的重點是佛教如何幫助宗教構建一個更科學的基礎;如今看來卻是另一種情況,即科學在尋求佛教的幫助來完善其自身在精神或形而上的構造。

7. 佛陀的教導

不管怎樣,熟悉佛教典籍的人們會立即醒悟到(或者自認為醒悟到)卡普拉的揭示。事實上一些佛經早已完全確切地肯定了科學和佛法的關聯。這其中最常被引用的就是著名的《卡拉瑪經》。

在這篇短短的經文中,我們可以讀到,佛陀雲游至卡拉瑪村莊,而卡拉瑪人作為宗教的尋求者,被種種不同的哲學和那些競相吸引他們注意力的外道師迷惑而不知所措。於是他們前來問佛陀一系列的問題。這裡是其中一部分相關的內容:

一次佛陀游化至可薩拉(Kosala)王國的克薩普塔城鎮,此中的居民通常被稱為卡拉瑪人。當他們聽說佛陀已抵達此鎮,便拜見世尊,並白世尊曰:

“尊者!有些苦行沙門、婆羅門眾來到克薩普塔城,他們宣說他們自己宗派的教義,而對於其他宗派的教義則予以诋毀、彈劾駁斥、糟蹋丑化。但另有一些苦行沙門、婆羅門眾來到克薩普塔城,他們亦宣說他們自己宗派之教義,而對於其他宗派的教義則予以诋毀、彈劾駁斥、糟蹋丑化。尊者!我們對這些享譽的苦行沙門所說,感到惶惑並生疑,他們誰為真實?誰為虛诳?”

“你們覺得惶惑是理所當然的,卡拉瑪人,你們生疑亦是理所當然的。此有惶惑之處,令你們生疑。卡拉瑪人,注意!你們

一. 勿盡信傳說;

二. 勿盡信代代世襲的傳統習俗;

三. 勿盡信流言吹噓、宣傳布道;

四. 勿盡信經書聖典;

五. 勿盡信基於邏輯推理的理論;

六. 勿勿盡信基於表面現象;

七. 勿盡信自己的深思熟慮、常識判斷;

八. 勿盡信自己的預測、見解、觀念;

九. 勿盡信講者的權威名望;

十. 勿盡信你心目中以為,這宗教師是我歸依的師父。

但當你們能自知自覺:此法不善,此是違法背理的,此法是智者所诃斥的,此法若依著去做、即能引來傷害與痛苦的。像這樣的話,你們應捨棄他!但當你們能自知自覺:此是善法,此是不違法背理的,此法是智者所稱贊的。此法若依著去做、即能引來幸福與快樂的。像這樣的話,你們應遵辦!”

卡拉瑪人表達了他們對於辨別真假的疑慮和困惑,他們被印度當時種種爭論不休的論師和教義沖擊著。這種狀況正同現今的社會一模一樣,每所學校,每位老師,都對真理有不同甚至常常沖突的見解。佛陀的回答給出了尋求真理的方法,也即現代科學所期望的批判性經驗主義,這在許多方面都遠遠超前那個時代。

佛陀說,“勿盡信傳說,傳統習俗,流言吹噓,宣傳布道,甚至勿盡信經書聖典,純粹邏輯推理,或任何表面現象”——所有這些抹去了對於文化習俗,傳統沿襲,推理猜測,以及單純感官印象的絕對依賴,同時也拒絕了先入為主的偏見和主觀臆想的觀點甚和“表面上的可能性”。有人也許會對“勿盡信表面現象”生疑,因為這把眾所周知的科學方法也囊括其中。事實上單純地把自然現象作為真理的基石是太過誇張的,在這裡擯棄依賴現象也意味著放棄把科學作為唯一有效的認知手段這樣的盲目信仰。佛陀甚至也排斥了對於老師的盲目信仰。

那麼還剩下什麼?這裡佛陀給出了一套非常細微而獨特的認知方法:“卡拉瑪人!當你們能自知自覺:此法不善,此是違法背理的,此法是智者所诃斥的,此法若依著去做、即能引來傷害與痛苦的。像這樣的話,你們應捨棄他!但當你們能自知自覺:此是善法,此是不違法背理的,此法是智者所稱贊的。此法若依著去做、即能引來幸福與快樂的。像這樣的話,你們應遵辦!”但是如何來闡釋這段話的關鍵信息呢?

現今及本世紀初,許多學者和信徒直接跳到這段教言,把它作為古老佛教可驗證現代科學的肯定證據。作為美國早期普遍受歡迎的東方宗教代表,如阿努伽裡加・達摩波羅,鈴木大拙,保羅・卡勒斯,甚至如斯瓦米・維韋卡南達的吠陀派哲學家,都對融合東方靈性和西方科學抱有滿腔熱情。他們把像《卡拉瑪經》這些類似的教言作為有力證據,證實佛陀早已預見了現代科學的模式。佛教看起來非常的科學:拋棄了對可驗證現象的任何可疑結論,沒有信仰,沒有教條,也沒有暗示。不觀待時間地點和個人而單單由實驗進行驗證的“主體間的可測試性”——科學研究方法的主要特征之一。我也做,你也做,任何人都來做這個實驗而最終得到相同的結果。認為佛教和科學完全地相似,這種讓人較易理解的觀點,普遍地吸引著大眾,然而也同時誤導了大眾。

美國思想家和西方新近的佛教徒認為他們看到了佛教和科學之間的天作之合,然而對佛法更為嚴謹的法師們對此淺顯的對比並非勉強接受,反而有更多的批判。當代兩位較突出的代表是來自大乘傳承的宣化上人,和上座部和尚瓦爾撲拉・羅睺羅長老,他們都相繼對這種觀點潑冷水。

宣化上人是來自中國的一位禅宗祖師和三藏法師,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抵達美國開始在西方弘揚佛法。他關注到當時的主流思想和發展趨勢,這種無論在理論或應用科學方面的觀點,在他看來都言過其實,因而抱有極少熱情。他說,“科學只適合於這個相對而有限的世界,它不是絕對的佛法。科學無論從精神或物質領域,都完全不可能給人們帶來真正和絕對的幸福。”把科學描述成一種局限於相對真理的知識和不能善盡人意的生活方式,是對科學的強烈批判。在另一篇文章中,上人寫道:

看看現代科學!殺人武器日新月異,我們稱之為進步。這無疑是在進毒;科學將人命拿來做實驗品,當兒戲,通過暴力和壓迫來滿足自己的欲望。

瓦爾撲拉・羅睺羅長老是來自斯裡蘭卡的一位上座部和尚,他於1989年也同樣警告,人們的日常生活正在被科學滲透著。他告誡說,“我們幾乎成了科學技術的奴隸,不久我們更會崇拜它。”這番評論步入二十世紀的最後十年,那時已經有許多人把科學真正演變成了宗教的代替品。長老也覺察到,“早期的狀況是人們試圖尋求科學的力量來映證宗教。”對於這一點,他詳盡地闡述道:

我們調整宗教,使其變得現代化,時尚化,同時又受人尊敬和易於接納。雖然在某種程度上這個意圖是好的,然而究竟來說是不明智的。盡管有一些相似和並行的真理,比如原子的本質,時空的相對性,或者量子觀點中整體性的相互依存和相互關聯,所有這些可通過內觀得出,再經由禅定完善純熟。

但羅睺羅長老的批評繼續指出問題的核心,即宗教向科學實證主義的投降,以致幾乎所有價值取向都以科學為主宰。世界宗教的著名學者,休斯敦・史密斯最近提到,現代西方宗教的弱點來源於它同文化成功性的兼容。面對現代社會的精神危機,佛教和其他宗教的貢獻不在於和科學的融洽性,而在於它們能夠提供一些科學所沒有的東西。

羅睺羅認為最重要的是,對佛法或永恆精神真理的尋求,並不依賴於外在儀器。他總結說,“從科學中尋求支持宗教的證據是徒勞無益的。用不斷變化的科學理念來證實和支持恆常穩固的宗教真理,這是極為荒謬和不協調的。”而且,同宣化上人一樣,他對於不加審查和不計後果的科學發展所帶來的道德問題有著深深的擔心:

科學只著眼於對物質世界的精確分析和研究,但它沒有主導思想。它與愛,同情,正義,以及純粹的心靈毫無關系。它對人類的內心世界一無所知,只知道我們周圍外在的物質世界。

在此羅睺羅點出了佛教的雙重價值,它不僅可以看上去更科學,同時也再度肯定了另外一種感知力,即人類更高一籌、不可摧毀的深層潛能。他總結強調說,

相反,宗教特別是佛教,旨在發現和研究人類的內在世界,包括道德,精神,心理和智能。佛教是以人性為整體的一門精神和心理學科。它是一種生活方式,一個可以隨學和實踐的道。它首先教導人們如何提升自己的倫理和道德品性,在梵文中稱為“屍羅”;其次如何培養自己的心識,即“三摩地”;最後如何證悟究竟的實相,即“般若”智慧,“涅槃”。

在許多方面,兩位高僧都超前於他們所處的時代,旁觀著佛教的普及化和西化。同卡勒斯,鈴木,達摩波羅等學習西方的佛法翻譯家不同,他們在傳統的有嚴格戒律的寺院中成長,扎根於一種更為傳統的理解方式,極少被現代科學打動,並對西方哲學有著更為嚴厲的批評。他們不會輕而易舉地同意埃德溫・阿諾德在他最暢銷的《亞洲之光》一書中的觀點,“佛教和科學之間有密切的認知紐帶。”

帶著這個思索,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卡拉瑪經》中的這段話:

“卡拉瑪人!當你們能自知自覺:此法不善,此是違法背理的,此法是智者所诃斥的,此法若依著去做、即能引來傷害與痛苦的。像這樣的話,你們應捨棄他!但當你們能自知自覺:此是善法,此是不違法背理的,此法是智者所稱贊的。此法若依著去做、即能引來幸福與快樂的。像這樣的話,你們應遵辦!”

我相信,這段話中蘊含著如何了悟科學和佛教之差異的關鍵。它不應當被簡單理解成一個對西方經驗主義的許諾,而是在一定背景下有關道德的探尋。這裡的“自知自覺”是把知識,包括其研究對象和貢獻成就,嚴格定位在道德領域內。它采用禅定引發的洞察力來了悟最究竟的現相本質。它隱含了與現代科學截然不同的理念:能知和所知,主體和客體,現實與價值觀,都不是簡單的二元性,知識本身不可避免地受到具有道德和倫理特質的人類影響。也許這正是鈴木所直覺到的現代科學的缺乏,如他在1959年寫到的,“我現在認為宗教單純地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是完全不足夠的,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些“神秘”的元素,不能為了迎合科學而統統將它們抹去。”

然而不管怎樣,這些看上去關鍵性的重新定位不會給深思熟慮過的佛教徒帶來任何驚喜。《楞嚴經》明確地說到,“因地不直,果招纡曲。”初衷和結果之間緊密的聯系,即因果關系,是佛教哲學的核心。顯而易見的是,現代科學的構建中缺少了道德這樣的核心基礎,以此造成科學有許多有害的發明和不健全的應用。這樣的悲劇事例比比皆是,證實了科學技術和人類無知的結合必然會命運多舛。

從佛教的觀點看來,這些悲劇也並不出乎意料或帶有任何偶然性——相反,它們是不可避免的,是一個強大卻不完善的思想體系中合乎邏輯的必然結果。科學本身並沒有任何能力使我們把它自身的進步,等同於日益增長的社會福利和不斷強化的人類價值。當然,這種道德規范的喪失會使任何一位了達佛法的佛教徒警覺。對應於八正道,他們不難看到科學現狀的根本問題。事實上,仔細閱讀佛教論典,很容易引導人們發問:科學本身真的可以如實描述現實麼?它有足夠的能力滿足人類的需求嗎?

8. 正確面對佛教與科學的根本分歧 (#DE04F7)

因此,取決於不同的思考角度,上面引用《卡瑪拉經》的這一段,可更多地解讀為對科學的批判而不是贊同。理解這一差異的關鍵在於如何從佛教徒的角度正確理解“自知自覺”,“善”和“不善”。如瓦爾撲拉・羅睺羅指出,這些概念源於在自我修養過程中,部分特定和律己的形式或方法。在佛教中這種方法被稱為“三無漏學”,包括戒,定,慧(梵語為屍羅,三摩地,般若)。

如同不能認為只有真實性才是被了知的不可缺少之先決條件,倫理的作用不能被過分地強調為:“淨化心靈”。但心靈淨化和意識集中必須從道德操守開始並由其持續。《清淨道論》是在四世紀由覺音尊者(Buddhagosha)編撰的一部佛教手冊,其中列出了佛陀宣說的“科學”的求知方法,即相互關聯的三個步驟:培養德行,禅定,和內觀。這與現代科學家所設想或追求的求知方法是截然不同的。非常有趣的是,古老的智慧傳統認為道德高尚是尋求真理的絕對先決條件,我們今天就算沒有認為與其毫無關系,但已將其視為非物質的而不加重視了。因此,在知識的主體和求取知識的先決條件這兩點上的根本分歧,使佛教徹底和科學分道揚镳了。

整個亞洲的宗教傳統中都有上述提及的認知方式。比如,道教說修心,心蘊含了所有知識和感知——它管轄著身體,是精神的;心為聖王,“唯居淨處”。因此,《管子》(公元前四到三世紀)曾警醒人們說,“人皆欲知而莫索之。”具體而言,

“人欲知者彼(外部世界),知彼之道此(自身,心)。何以知彼?惟以臻善。”

當我們自認為在研究外境時,我們是在研究自己麼?這種“新興科學”會最終趨入管仲“何以知彼?惟以臻善”的結論嗎?這些古老的典籍為我們提出一個相當有趣的問題:如果觀察者本身是有缺陷而不完美的,那麼觀察本身會有多大的准確性和客觀性?“意識”和物質真如我們一廂情願認為的那樣泾渭分明嗎?

上面的“臻善”意指道德品質的提升。用佛教的語言,即指如貪,嗔,癡,慢,自私,以及種種極端情緒之“煩惱”的滅盡。這樣看上去並不是改造意識,而是淨化和寂滅心識。孟子曰:“我四十不動心。”同樣也指通過修德而平心靜氣。他認為通過思維而得的知識和通過內觀而得的知識是不同的,後者更為優越,因其可洞察到事物的現象和本質。印度教哲學,吠檀多不二論也同樣強調正確的了知需要以道德作為堅實的基礎。而莊子也說,“守善其德,修善其靜,能知萬物,能了諸性。”因此又說,“游心於淡,而天下治矣。”即使是孔子在《大學》(最高的學習)裡,也將“致知”與“正心”、“修身”相互聯系起來。

故而,當這些飽學的佛法大師向近似於權威的科學挑戰時,任何一位試圖把佛教和科學劃上等號的人士應該停下來作番思索。它們各自的目標和方法,雖然看上去非常相似,仔細分析後卻大相徑庭。彼此的相應確實存在,然而本質的區別卻也不容忽視。掩蓋這種差異不但會鼓勵草率的思考,而且還將增長凡夫的傲慢。因此我們必須思考:作為知識的仲裁者,科學理念到底在何種程度上已被文化束縛,甚至變得淺視?我們對科學的全盤信任將盲目地滋長我們根深蒂固的偏見麼?我們會堅持這樣的立場,認為科學的邏輯,規范和程序是普遍適用的,故爾科學成就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麼?科學也許不僅僅可以相對地闡釋佛法的某些層面,它可能更多地扭曲我們對於佛教的認識。

因此,在尋求信仰和理性之間一種簡單而有效的調和時,我們很可能不自覺地掉入“選擇性認知”的陷阱,也即只留神和接受那些看起來和我們的思維方式一致的佛教元素,而忽視其余的部分。過分強調科學和佛教的相似性會把我們帶入類似的陷阱,在這裡占據主導的西方思維方式只會阻礙,而不是幫助我們接受另一個世界觀。在佛教中,這可以稱之為“所知障”。

9. 結尾

讓佛教令我們不舒服一陣子,用佛教來挑戰我們的偏見和習慣方式,令我們對已經熟悉的事物重新感到不同尋常,也許可證明是更有裨益的。借用亨利・克拉克・華倫的比喻,我們也許會穿著不合腳的鞋子享受一種“仙境漫步”:

在研習佛教時,我體會到的快樂,有一大部分來自於欣賞我所自認為的一副全新而陌生的知識山水畫。所有的思想,辯論方式,甚至假設及非爭論之處,對我都非常陌生,與我過去習慣的東西有極大懸殊,使我感到無時無刻不處在童話世界。東方思想和哲學對我的魅力就在於其與西方思想的格格不入。

來源:http://www.drbu.org/iwr/rew/2001/rew-article-7

智悲翻譯中心 譯者:釋傳明 (註:因為修改很少,所以未寫校對者名字。)

第一章對話:3/3《佛教與科學》 歐文·弗拉納根 Buddhism and Science Owen Flanagan () ()
翻譯:釋傳明. 中文校對:照靈
1. 佛教與科學的對話準則

早在上一世紀,更敦群培作為接觸和研究西方科學的先驅,而備受爭議。他從容遊走於現代科學中,甚至一度成為西藏佛教徒中最不受歡迎的人。為了打動那些倔強的西藏靈魂,在三四十年代的旅行日記中更敦群培這樣寫到,即使是看重經文甚於自己生命的印度婆羅門教徒,也最終接受了現代科學。又引用法稱論師在《釋量論》中的偈頌安慰佛教徒說:「於自性顛倒,儘力不能遮,覺持彼品故」,也即任何事物的本性是不可能被各式各樣的顛倒論證所遮破的,因為最終是由我們的覺知任持着一切真理。

而不承認上帝存在的愛因斯坦,不是唯一的一位科學家覺察到佛教的開放性。他曾說,如果物質和精神二者有任何調和的可能,那麼在精神上沒有比佛教更為適合的選擇了。佛教在心識研究上的深入,在道德和精神上的無神論及其非教條的推理論證之嚴肅性,對於傾向心理研究的人們有着極大的吸引力。

現今二十一世紀,佛教和科學已經展開越來越多的交流。二者在某種程度上的共鳴令世人發出陣陣驚嘆。在此過程中,一個基本的問題是,佛教和科學的對話,應當遵循的準則是什麼?毋容置疑,佛教徒涉足科學領域所堅持的一個基本信仰是:在以嚴謹的探索精神來認知世界的真相這一前提下,如果科學研究完全確鑿地證明了佛教中的某些觀點是錯誤的,那麼作為一個真正的佛教徒,他應該放棄從前的錯誤觀點而接受科學的結論。例如,佛教相信有轉世,但假設通過種種探索研究,科學家最終確鑿無疑地證明了轉世不存在,那麼佛教徒就必須,而且也將接受這一事實。

 這或許是以宗教名義對科學家最為友善的一個表達。特別是西方的科學家或哲學家,他們可以有足夠的空間和佛教徒探討各自的觀點。但最終雙方都應該擔負起這樣的責任,也即通過相互交流學習,如果任何一方發現自己以往所信仰的是錯誤的,那麼應當毫不猶豫地放棄從前的想法。

 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告誡。對於任何一個研究方法,最關鍵的是了解其適用範圍和局限性。它作為認識方法的基本原則,提醒我們應當把被科學研究方法忽略甚至抹殺的部分和被這一方法證明了不存在的部分區分開來。也就是說,我們不應該混淆「沒有找到」和「找到了沒有」兩個完全不同的事實。

 卡爾·波普爾可以說是這方面最著名的哲學家。他以可錯性原則著稱:對於任何一項理論,只有通過驗證而完全了知其適用範圍,才能說是科學的。但波普爾懷疑那些看上去通過各種途徑來認識世界的科學結論,實則令其自身逃避了可證偽測試。人們只能依靠現有的數據建立一項科學理論,卻不可能有足夠多的實驗數據,來證明一條科學理論絕對無誤。經驗的對象是個別的、被局限的,故而用經驗證實理論,必將是一個無法窮盡的過程。比如再多的白羊也不能證明羊都是白的,而只要有一隻黑羊就能證明羊都是白的這一結論不正確。同理,在現有的科學技術條件下,沒有找到轉世的證據不能證明沒有轉世,而只要有一個人能回憶前世,甚或自己的投生經歷,就能推翻轉世不存在這一結論。

2. 佛教與科學對話的必要性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麼需要關心宗教和科學的融合問題?科學已足以面對一切。這事實上是錯誤的,有兩點能顯而易見地說明科學的不足之處:第一,科學不能回答所有合情合理的提問,比如我是誰,我從哪裡來,生命的意義和價值是什麼,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第二,人類本自具足認知善良、真理和美的能力,而科學完全忽視主體的存在,一味研究客觀外境。

在某種意義上,科學和佛教有着共同目標,也即服務於人類並尋求對於世界更加合理的認知。當然就科學而言,這一說法也許言過其詞。佛教在哲學上的任何質疑,其初衷都是為了利益人類乃至所有眾生。因此,佛教與科學展開對話並不完全站在客觀中立的角度。佛教提出的任何話題都旨在研究如何解決眾生的痛苦,這與佛陀所教導的利益眾生之無上發心息息相關,無有任何違逆。以此作為唯一的目標,佛教徒才會探討如何改變全球困境問題,擔負起改善眾生生存環境的責任。因此,佛教徒雖然追求興盛,但並不迴避眾生以及所處世界以其自身特徵所表現出的種種障礙,這些都需要我們去調整、改進和盡己所能地克服。

 相反,科學家有着許多不同層次的目標。許多科學家宣稱尋求真理,卻並不清楚結果為何。一方面,諸如天體物理學家和粒子物理學家,他們所有的探索研究皆以了知客觀對境為目標,但並不清楚這些認知有什麼現實意義。這些科學家及其追隨者常常宣稱他們發現了令人驚嘆的美麗,可以說這樣的研究包含了認知真理和美兩個層面的意義。但另一方面,不乏具有現實頭腦的科學家,致力於發展短期內有意義的技術革新,而常常忽略人類整體和長遠的利益,只對給予他們研究資金的個人或國家有利。例如很多水科學、農藝學和傳染病領域的科學家或工程師,便是致力於研究如何通過技術革新,令那些生活方式已經很超前的群體生活得更加舒適。因此,目前科學已經表現出太多令人擔憂的事實,任何科學上能夠做到的事,都會不計後果地實施,任何科技造成的過失都只任由它無可挽回。

但可以肯定的是,科學擁有強有力的工具來幫助人類深入認識和理解所有生命的相互依存性。雖然科學家們有着許多不同的現實動機,但期望藉助科學知識來加強人們的良善和道德,乃至利益所有的眾生和我們的生存環境,並非毫無意義的空想。同時,隨着科學對人們生活越來越深入的影響,宗教在提升我們的人性方面扮演着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因此這二者並無衝突,並且彼此之間有着極具價值的洞察力。科學和佛教都在解釋促成事物發展的基本因素是什麼,若以積極和具有策略性的行動來解決目前迫在眉睫的全球環境問題,這樣的認知和理解是相當關鍵的。

 3. 佛教的哲學基礎:無我和無上帝

佛教完全否認具有創造能力的上帝和恆常存在的自我。現代宇宙學的研究結果使一部分人傾向認為,宇宙之所以有如此完美的設計恰好證明了上帝的存在。佛教對此則完全否認,因為承許這種觀點隨之而來的問題是,上帝從何而來?是自我產生而獨為一體的嗎?如果是,就等於承認所謂的創造宇宙是虛無縹緲的,支持上帝存在的人當然不會接受。

承認上帝作為第一因而存在,就等於否認造物主這一前提可能出現的無限沉淪,卻同時又默許結論中所創造世界的不斷演變。因此,羅素曾指出,在宇宙學中承許上帝存在絕對是自相矛盾的觀點。如果上帝存在,那麼上帝自身也必然是無限沉淪的。在《我為什麼不是基督徒》中,羅素寫到:「假如所有事物都必定有因,那麼上帝必定也有因;假如有些事物可以沒有因,那麼這個世界也可以如同上帝一樣無因而生,由此可見第一因是毫無有效性的。」

宇宙大爆炸理論宣稱宇宙始於一百四十億年前。然而從佛教的觀點來看,一百四十億年前有可能發生了宇宙大爆炸,但那絕不是第一次。這顯然沒有否認大爆炸理論,而是指出其論證深度尚不足夠。對於宇宙的起源,無論科學理論顯得如何高深莫測,我們總會有最直截了當又難以迴避的問題:大爆炸之前存在着什麼?大爆炸從哪裡來?由何產生?為什麼偏偏是我們的星球發展出了生命?宇宙和生命到底有什麼關係?科學家或許會認為這些問題毫無意義而置之不理,或許會承認它們的重要性,但同時否認其屬於科學範疇。然而不管怎麼樣,這都證明了科學在宇宙起源方面的認知缺陷。

現代大爆炸理論中的奇點問題,使人們認為我們所處的宇宙只是其它「平行宇宙」一次蟲洞開啟的結果,而那些「平行宇宙」,或者說我們的祖先,則是無始以來就存在的。科學家似乎並不擔心有沒有一個更好的理論來繞開這個奇點問題。一部分宇宙學家認為,我們不應該問這一爆炸奇點之前宇宙如何存在,或者是什麼促成大爆炸。所謂的時間,即始於大爆炸那一刻。這種說法顯然十分牽強。另一部分宇宙學家雖然承認種種疑惑的合理性,卻也無從回答。然而在佛教的世界觀中,宇宙是無始無邊的,因而完全接受宇宙在自然推動力下無限演變這一觀點。事實上,這正是緣起的法則,即任何事物的產生都依賴於其他事物。

 吠陀派認為存在恆常的自我,它不可改變,不可摧毀。佛教從兩個方面否認了這種觀點。第一是緣起規律,所有事物都處於變化之中,這一剎那的改變源自上一剎那。這是普遍存在的無常法則,心識也不例外。第二是經驗或現象:世俗中我們可以通過一個人的名字來認定這個人,彷彿他或她從來都是相同不變的那個人。事實上人們所稱呼的自我和其他事物一樣,只是某種持續性和關聯性的一部分。每個人的意識如河般淌淌而流,同樣珠穆朗瑪峰也是一個流動的相續,只是不如意識那般明顯而已。當然安立名字並非全無作用,比如談論一個人的品格是就其相續而言的。如果充分認識了無我的觀點,就知道它完全不同於虛無主義。

也許有人會問,如果「我」不是我,那麼所謂的「我」到底是誰?事實上,與無我類似的觀點從洛克開始已經在西方廣為流行,它與當代的心智科學極為吻合。佛教的觀點告訴我們,正是因為無我,每個人才有可能改變、提升自己,最終證悟成佛。如果一個人的本性是恆常不變的,那麼也不可能發生自我轉變。

4. 佛教和科學的認知方法:實證、推理和經典

佛教和科學二者有可能達成共識的一個希望來自於佛教中賦之實踐的認知方法。佛教首先認可實證,其次是推理,最後才是經典的教授。這是與科學展開對話的一個善妙起點。同時,權威經典在佛教和科學中各自扮演的角色,也有相似之處。首先,佛教的經典顯然並不像印度的吠陀或西方的聖經一般,有至高無上、不可推敲的權威性。佛教徒之所以尊重經典、崇尚法寶,是因為佛經中所蘊含的智慧經得起所有的實證和推理。同樣,科學也有其傳統的經典,扮演着與佛經相同的角色。如果牛頓與托勒密或哥白尼生活在同一時代,也許他有足夠的智慧獲得與他們相同的理論成果,但絕不會推導出牛頓定律。因為這一偉大的成就建立在如哥白尼、伽利略、開普勒等前輩的研究成果之上。

因此,一個人的所知是建立在對先輩確定無疑、深深信仰的基礎之上。斯賓諾沙和笛卡爾從正反兩面為我們展現這一事實。斯賓諾莎曾指出一個最簡單的事實,我們的出身門第以及出身日期,完全是由「聽說」而了知的。這一陳述看上去有點新奇有趣,卻是不爭的事實。另一方面,當笛卡爾發現幾乎他所相信的一切均來自感官經驗和「聽說」或學習以往前輩的偉大思想,由此便引發了他的認識論危機,導致他對自己所有的認知產生懷疑。

但就以往智慧的可靠性而言,佛教和科學是有區別的。在科學領域,過去所積累的智慧應當經得起任何人的檢驗,也即在適當條件下,任何被懷疑的科學結論都可以經由實驗重複證明。但就佛教而言,眾生有證悟與否的區別,因此,佛教允許諸如龍樹菩薩這樣的大成就者所著述的文章保持其權威性,而作為未證悟的凡夫,其自身的經驗和推理都不會達到那樣的境界。

 無論如何,佛教與科學展開對話,前提之一是二者在一定程度上有着相同的認知方法。然而另一方面,從佛教的眼光來看,科學面臨著科學的「物質主義」這樣的危機。例如,許多人想當然地認為科學的世界觀是可知的(is knowable),並且應該是所有認知的基礎。這就是科學的物質主義。在這樣的世界觀範疇中,人們很難回答生命價值,善惡趨向這些問題。這些問題並不在於科學採集的經驗數據,而在於這些數據背後已經蘊藏着一個合理的平台,促使我們去尋求一個更加全面良善的世界觀,來面對如今的世界問題。

 科學的物質主義大約表現為兩種形式,一種是較為溫和的認識論形式,一種是較為狂妄的帝國主義形式。較為溫和的形式是:科學試圖認知人類所處的自然世界及其運作方式,即以最佳的科學認識論和實體論來回答我們的所有疑問。而較為狂妄的帝國主義形式,以實體論的方式可表達為,所有的存在,都是科學所能認知的存在,此外並無其他存在。以認識論的方式也可表述為:人類所能了知的真理,只能被「科學」地了知;或者,任何有價值的觀點都只能是「科學」的觀點。這就是科學的物質主義,是一種非常可笑而經不起推敲的觀點。

 更進一步,在科學範疇中除了工程或技術上的應用,並沒有任何道德上的「應該做某事」。如果說「一個人宣說了真理」,那麼這一「真理」便不是科學的表述。更或者,如果這一真理或者更多在道德品性方面的真理已經被廣泛接受,但站在科學的角度,它們仍然是非科學的。因為所有的認知都必須建立科學認可的基礎上。然而目前看來,並非所有的普遍性真理都被科學證實。

5. 生命演變的歷程

 如果把新達爾文進化理論擺在佛教徒面前,試想他們有什麼反應?對於事物發展的起因,佛教和進化論有着截然不同的觀點,因此也有着完全不同的考慮角度。

達爾文理論試圖研究生命的發展過程,它並不關乎所有事物,甚至也不包括所有生物。根據大爆炸理論,在大爆炸一百億年之後,宇宙膨脹了。而在地球上,至少是六十億年之後,在碳、氮、氨、水以及甲烷這樣的自然環境中形成蛋白質結構,而最終出現單細胞生命。也許從這時起,自然選擇的法則才開始發揮作用。在迄今為止的四十億年當中地球上形成了許許多多的物種,包括大約在十萬年前出現的人類。

站在科學的角度,縱觀宇宙發展變遷,關鍵的一環是生命的湧現。無機物質遵循無機化學的規律,有機物質遵循有機化學的規律,但在某一點上,生命突然出現了,其運作法則變成了生物學和進化論。

從佛教的觀點看來,整個宇宙的演變發展只是跟隨着因果的自然法則。這一觀點乍看上去,與物理、化學和生物學告訴我們的道理並無相違。然而在佛教的因果法則中,其核心是業因果。如果通達了業力的內涵,就知道它並不是非科學的無稽之談。

那麼什麼是業力,它意味着什麼?什麼是業因果,其如何運轉?業力的字面意思是「所作」,指眾生任何有意圖的行為。這些行為包括身語意三門,也就是說,甚至於僅僅思維或感覺,不管多麼細微,也都會對個人的心識造成影響。意圖產生了行為,行為進而驅使心識串習某種個性或習氣,所有這一切又造成意圖和行為的進一步出現。

在世界形成的過程中,可以從兩方面理解業力的作用。其一,當宇宙發展到一定程度可以出現生命時,其演變之路便不可避免地與將要投生於此的有情之業力發生密切關係。其二,業力一詞不僅包含單一有情的行為造作,也包括這種因果關係的普遍法則。在佛教中,業因果被認為是最基本的自然法則,它不是某種神化的機制或者早已註定的創造結果。除了每個眾生的業力,無論共業或別業,再沒有任何超自然的、獨一的個體,如同有神論中的上帝,來操控眾生的命運。以科學的角度看來,也許這樣的業因果只是某種形而上的假設,但相比認為生命是物質的,僅僅是偶爾出現的概率事件,這一假設並不過分。

因此,一旦眾生存在,那麼他們的思維、感覺和行為都發揮着作用,不僅在個體方面,對自身和其他眾生帶來影響,而且在外境方面,對所處的自然和人文環境,諸如社會、經濟,乃至政治模式帶來影響。業因果法則是自然的,從一開始就沒有神的干預,也沒有所謂神的智能設計,也即並非有誰創造了大爆炸,眾生只是在各自所造業力的支配下流轉。

如果以較為粗淺的方式理解業力,哲學上的自然主義者顯然可以輕鬆接受這樣的觀點。生命體的任何行為都會帶來種種影響,比如目前所知的繁殖率,對環境正面或負面的影響,以及由此造成的物種健康程度。另外諸如社會和政治方面的影響,也許不會影響民眾體質,但會影響我們和後代的生活品質。

這種理解方式雖然迎合了進化論,但還不足以說明,為什麼就算業因果是某種形而上的假設,也比科學所認為的生命是物質性的這一觀點更為合理。更難以理解的是業力的最初介入,如前所說,為什麼是即將轉生於這個世界的眾生之成熟業力,支配着這個世界的演變發展?

以進化論或科學的思維方式理解,業力始於眾生任何一次有意圖的行為,也即任何有意樂的行為都影響着業力的發展。這當中包括,有情生命開始在世界上出現,逐漸變得豐富,乃至十分顯著地影響世界的發展軌跡。沒人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情生命具有能動性地影響着客觀世界的命運,但包括達爾文的進化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然而一直以來都讓人疑惑的是,這一切究竟如何產生。

對於那些接受新達爾文進化論的哲學家和科學家,或者那些認為所有有情生命是從諸如細菌之類的單細胞生命進化而來的學者,答案都只會是不同的故事版本,可能其中某個版本比其它顯得更加可信。進化發展如何選擇某一個智能設計方案,進而跨越截然不同生命形態發展出新的生命體,其所謂的方式和內在原因是什麼?這一切從來都沒有令人滿意的答案,也許永遠都不會有。

那麼有情生命到底為何湧現?對業力更為深入的理解,會發現其與進化論完全不同。有情生命出現於世界,並非源自達爾文式的自然進化過程,完全是其自身業力成熟的結果。同時,成熟的業力也決定着客觀世界的發展變遷。這一觀點看上去有點像目的論,但它確實超越了進化論的範疇。

在這一點上,我們可以大致看到佛教與科學認識論的分歧。為什麼有情生命演變了,為什麼我們人類沒有發展成非常出色,卻無有意識的信息處理器?科學並沒有給出令人滿意的答案。更進一步,科學也無從以實驗證明在良性競爭的條件下,勢均力敵的活屍和有意識的生命會如何較量。換句話說,達爾文理論只是在科學頭腦中格外根深蒂固,但毫無置疑,它只在宇宙變遷的極小段時間內發揮着作用,比如在現代農藝學中的應用。因此如果說達爾文理論是無稽之談或無法驗證的,這是十分嚴重的誤導。但另一方面,關乎有情生命演變發展的真正起因,達爾文理論除了為我們描述故事之外,是無能為力的。最終它只能說,既然已經有了如此結果,那麼它必定是以達爾文式的演變過程而來。在這個追根究底的甚深問題上,科學和佛教各自的推理都顯得力所不及,科學選擇了既然存在,就坦然接受其存在的迴避方式,而佛教從佛陀的遍知智慧中得到了答案。

那麼佛教的宇宙觀如何看待眾生業力習氣與物質世界的演變二者之間的關係?業力以什麼樣的機制影響着物質世界的演變?阿毗達摩很明確地指出,有情生命所處的世界是由這一世界所有眾生的共業所致,也即「形形色色世間界,皆由眾生業所生」。

就支持進化論的學者而言,這一結論對於解釋有情生命的演變並非缺乏中肯,然而他們仍會堅持達爾文式的進化演變。為什麼呢?因為進化論在人們心中已經極其根深蒂固,它是至今最好,也是唯一可被驗證的理論,讓人們覺得物質世界中湧現有情生命這一問題不再是那麼徹頭徹尾的神秘。最初,生物體通過痛苦和快樂的經驗之強化刺激而認知到有害或有益的外境,由此而發展出有益的強化訓練。於是具有主觀體驗能力的生命體迅速增多,最終產生了人類。我們在所有生命體中感知最出色,現在地球上已繁衍了六十多億人口。隨着世界上有情生命的增加,眾生的共業及其複雜性也不斷增加,它們影響着周遭世界的變遷,乃至所有客觀事物和有情生命的前景。

然而從佛教的角度令人擔心的是,如果以這種粗淺的方式理解業力,如何妥善處理一般意義的進化論和因果業力之間的關係,而不令大眾把新達爾文理論和心智科學綁定在一起,以此造成更多誤解。科學家普遍認為,有情生命只是宇宙生物構造中的一部分,故其所產生的任何作用都必將影響於世界。因此所有的科學研究都僅僅致力於解釋那些相關的因素或特徵如何參與改變人類和世界。

這樣的研究目的顯然並不會令佛教滿意。因為佛教的觀點是,只有佛陀的遍知智慧才能如實確切了知因果業力法則。這也表現在認識方式上,當推理和經驗不再能解決疑惑時,佛教和科學各自對待經典的區別。當科學面對難以解決的問題時,儘管依靠推理和實證已得不出任何確切的結論,但科學家仍試圖通過就近相似的理論,也即在已知範圍內具有最大可能性的理論,去尋找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使那些迷惑不解的現象在已有的常識中變得可以理解。這是科學的研究準則。但對於佛教,因為有情眾生有證悟和未證悟的差別,因此在普通凡夫看來迷惑不解的問題,卻可以向如佛陀般的證悟者尋求正確的答案。

佛陀告訴我們,意識發揮的作用極為關鍵。例如,在時輪金剛和阿毗達摩所描述的宇宙觀中都講到,一個特定世界的形成與其中眾生的習氣業力密不可分。用現代語言來說,佛教的世界觀旨在說明我們所處的星球在歷史長河中如是發展,正是為了適應現今地球上如此存在着的無數物種。在這一點上,佛教徒更加信賴經典,而非自身的驗證能力,因為當凡夫面對十分困惑的問題時,只有信賴佛陀的遍知智慧而得到正確答案,決不會妄自猜測。因此佛教徒是用古老的智慧來解決眼前的疑惑。

也許有人會很禮貌地向佛教指出,我們所面對的問題只有遍知的佛陀知道答案,也就等同於說這些問題對我們這些不是遍知的凡夫將永遠保持神秘。然而在此有兩個理由讓我們更加樂觀。第一,並非有一個在我們之外具有實體存在的佛陀是遍知,佛陀只是完全證悟的有情。第二,對於兩種世界,一者沒有有情存在,但在普通物理、化學、生物學的規律下運轉,另一者同時湧現了眾生和業因果,協調二者的關係並非那麼困難。但如果人為引入如下兩種假設,則會造成難以解決的理解障礙:1)有情的出現是早有安排或形而上被註定了的;2)有情並不是動物,特別就意識而言,它是不受自然法則約束的實體存在。

區分一般意義的自然規律和業因果並不需要上述任何一點成立。佛教建立業因果的概念,並不是說所有一切都是業力的作用。我們應該把自然的因果規律和業力法則區分開來。前者是指,當某種因緣條件具足時,自然會有某些結果出現;而後者是說,一個有意圖的行為必定會成熟某種結果。

但如果深入理解業力,會發現業力其實指示了一種獨特的因果法則。它告訴我們未來眾生的心識如何被一系列因果鏈條決定,這些影響因素不只是前人造成的社會心理和政治環境因素,還包括心識從前的行為活動。因此,當承許業因果是指「任何有意圖的行為必定會成熟某種結果」時,實際上已說明了心識的延續性。一個人肉體的死亡並不代表其心識的終結,相反,心識繼續延續着,並在下一世或未來很多世,不斷醞釀或成熟前世播下的種子。

對業力無論粗淺或深入的理解,都說明客觀世界的發展演變,在相當重要的程度上,取決於人類生活方式對它的影響。同時業力法則告訴我們,未來眾生的心識早已被業力的獎賞和懲罰系統所左右。這是問題的核心。因此,對於進化論中承認隨機性而否認註定性的觀點,佛教人士深表擔憂。

美國一位生物學家曾很善巧地說,變異是完完全全隨機性的,然而自然選擇是決定的!從哲學的角度看來,具有深遠影響的變異自然而然發生,這一點並無非議,讓人疑惑的是如此重要的變異竟然是純粹的隨機性事件。隨機性到底是對自然現象最究竟的解釋,還是暗示了某種潛藏的主導因素,這仍是懸而未決的問題。

佛教則很明確地告訴我們,隨機性事實上忽視了潛在的業因果,正是業因果,它盡未來世以業力償還的方式主宰着客觀世界的變遷。在這當中,那些具有顯著作用的業力被囊括於一般的因果法則中,也即前文所說對業力較為粗淺的理解,微細的業力則被科學帶着懷疑眼光完全抹去了。

回到本文開篇所提到的告誡,現在已然很清晰。對於任何一個研究方法,最關鍵的是了解其適用範圍和局限性。科學沒有找到轉世再生的證據,但也沒有證據否認其存在。因此,遵照科學的研究精神,信仰轉世是可以被接受的。很明顯,這並不是單純地因為佛教中有這樣的傳統,才需要承認轉世。法稱論師並不認為接受轉世現象需要源自一種純粹的信仰,相反,它只是屬於存在現象中較為隱蔽的範疇,但仍可通過推理或比量加以證明。

6. 物質和心識

上文就宇宙和有情生命起源的兩種說法,也即佛教的業力流轉和科學的自然演變,目前看來仍不容易將它們融合。佛經曾指出,物質和心識有其各自的因果相續,同時二者相互為緣而產生各自新的功用和特徵。只有理解了這些因果關係和相互作用,我們才有可能推斷出物質和心識的內涵。

兩千五百多年以來,佛教的證悟修持皆離不開深度內觀。從研究現象學的角度,自阿毗達摩開始,佛教徒就不斷記錄、分析、修改乃至分門別類地歸納種種心識顯現。西方儘管有蘇格拉底的「認知自己」和跟隨他的斯多葛學派以及眾多希臘哲學家,還有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但相比佛教在心識深度運作下的濃厚描述,這些都只能作為粗淺表達,完全不可相提並論。當然在十八至二十世紀,歐洲大陸興起了現象學運動,隨之又被美國的行為科學和認知科學取代。但無論西方出現過多少對於心識現象的探索,它們都比不上久遠的兩千五百多年前佛教傳統中有關現象心理學的研究機制。

在佛教經典中,心識狀態被極為詳盡地分門別類,但其意義還不止於此。粗淺地說,也許這樣的歸類只是所知法的一部分:當我們密切關注心識,我們會發現心理狀態之間有穩定的,可預測的因果關聯,就好像週遊世界,所有的景象,悅意的、不悅意的、引人注目的、平淡無奇的,都會一一盡收眼底。但更深層的意義在於佛教研究心識現象的初衷,也即以解除痛苦為最終目的。阿毗達摩把心理狀態分為善心所、不善心所和無記心所,並詳細分析了這些心所相互之間的密切作用,例如貪嗔痴三毒和二十四個煩惱心所會導致什麼結果。這也表現了佛教的心理學分析,雖就其自身而言有很重要的意義,但最究竟的意義仍是服務於佛陀令眾生離苦得樂的宗旨。

在二十一世紀,對大腦和行為研究牽涉到主體和客體的描述,二者之間的對話也許會開闢一個研究心識的新途徑。例如在神經科學家看來,意圖是產生一個身體行為的因,而這一過程是藉由神經活動實現的。把心識現象和和神經活動聯繫起來,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有前景的研究策略,來幫助我們理解人類。這樣的研究策略已廣為科學家接受。

但佛教和認知科學採用不同的研究方法。認知科學着重於研究大腦的神經生物結構和生化功能,而佛教對於心識的研究即是所謂的主體觀察。佛教心理學的核心是止觀,由止觀而經驗性地認知心識的種種現象,認知由情緒、思維模式和行為共同明晰化的心理動機,乃至由止觀而了知關鍵性的哲學分析。

大多數心智科學家相信,任何有意識或無意識的心理活動都離不開神經活動,也即心理活動與神經活動有着一一對應的關係。任何主觀心理狀態的改變,必然與神經狀態的改變牽扯在一起,相反則不一定,兩個完全不同的大腦神經狀態不一定導致不同的心理狀態。

因此心智科學認為,心識是大腦神經組織的湧現結果,也即心識是物質的附帶現象。而理解心識的物質基礎並不需要任何奇特的新型物理學,只需深入欣賞由無數神經元組成的龐大互聯網絡是如何工作的。所以科學有待於理解的,只是為什麼情緒的產生基礎是某些神經元的活動。

然而以佛教的推理方式看,神經活動和心理狀態有關聯並不能說明二者之間是必然一體的因果關係。一個活着的人心臟必然跳動,但不等於活着的人就是跳動的心臟,或者跳動的心臟就是活着的人。對於心識的本質,佛教有更深入的研究。因為心識的本質是非物質的,並不取決於大腦。因此,我們沒有理由相信,本有的心識、覺知本初的自性光明與物質神經有任何關聯。佛教可以承認粗顯的心理活動與大腦活動有關聯,這一點與神經科學保持一致,然而在心識更細微的層面上,大腦和心識應該完全是別別它體的。

這當中可有如下推理證明:

𑁍1. 如果每個人都可能證悟成佛,而絕非完美主義者或理想主義者的目標,那麼每個人當下就具足這種清凈的勢力。
𑁍2. 這種勢力在於,我們當下心識的本性絕不會被貪嗔痴三毒煩惱垢染。
𑁍3. 心識的本性與諸如大腦等任何物質性的事物絕無關聯,否則它便會被客塵煩惱障垢染污,從而使我們不具備證悟成佛的能力。
𑁍4. 心識的本性,不僅不被三毒煩惱染污,也不會被未來任何用以觀察神經活動的高級精密儀器檢測到。

這一推理的前提是每個有情都可以證悟成佛或者都具有佛性。以科學的手段無從證明這樣的佛性存在,然而也無從否認。因此堅持這樣的信仰並不能說是非科學的態度,相反,徹底否認這一信仰便落入了非科學的範疇。

一位大德曾談起他的經歷。在美國一個醫學院他與一些知名的神經科學教授討論大腦和心識的問題。這位大德提出,科學研究結果似乎已有足夠的證據說明,當大腦發生化學變化時,會引發許多主觀經驗或感受,但能否想象一下這一因果過程的逆轉?是否可以想象,純粹的思維本身可以引發大腦的化學變化?至少在概念上,這一逆式因果推理是否行得通?面對這些問題,神經科學家表現得相當驚訝。因為在他們的常識中,所有的心理狀態都是基於物理狀態產生的,這一因果根本不可能逆推。

出於禮貌,這位大德當時並無任何反駁。然而,科學家們所持有的這種絕對的斷言事實上正是非科學的。所有的心理過程都必須經由物理過程產生,這種觀點只是形而上的假設,並不是經由科學證明的事實。秉持科學探索精神的一個關鍵是,我們應以開放的態度接收任何可能性,而不是從自己的經驗出發抹殺所有的假設,也即把經驗和假設混為一談是不科學的。

那麼回到前面的問題,心智科學是否會接收非物質能夠影響或作用於物質這一觀點?這在目前的任何學科中,是沒有立足之地的。因此,依照現代科學推理,如果心識沒有物質特徵,那麼它不會產生任何影響作用。因此心識只是一種物質的附帶現象。

然而,心識是否能最終歸約為物理過程,或者生命的主觀經驗可否作為這一世界的非物質特徵,這類問題最終只會納入哲學範疇。因此目前的關鍵是,我們可以先拋開物質和心識形而上的問題不談,以科學的態度來探索心識的種種不同特徵。就此而言,佛教和現代科學的合作,有可能使我們更深入地理解心識,前提是把心識是否最終為物質性的這一哲學命題放在一邊。如果科學家一味堅持,若心識是非物質的,則不具備任何生果的能力,那麼這已不是真誠的科學態度。

有一段時期,人們認為所有的現象都能在物理學中找到解釋,有一一對應的關係。對於簡單的感官能力,也許這個觀點是正確的。但是幾乎沒有人相信這樣的認證理論會適用於複雜的心理狀態。無論如何,沒有哪個令人討厭的歸約主義者或唯物主義者會站出來說,「看啊,你所至愛的意識活動只是一團肉而已!」因此站在科學的角度,對於心識最好的假設應該是,它是所有生物現象中最為複雜的一種,它是稀有而莊嚴的,是宇宙中不可缺少的一個自然特徵。

謹以此文,願讀者對科學的探索真理精神有更深入的認識!也願佛教和科學的真誠而廣泛的交流為世界打開所有的真理之門!

第二章佛教與物理學: 1/2 佛教與量子物理學:東西方對話的貢獻 Buddhism and Quantum Physics: A Contribution to the Dialogue between East and West

作者:克里斯蒂安‧托馬斯‧科爾,柏林大學Christian Thomas Kohl, Berlin University
資料來源:第三屆「佛教與科學」世界大會論文
The 3rd World Conference on Buddhism and Science (WCBS)
翻譯:圓韌、索南曲吉、慈恆、江祿
校對:圓唐、圓慧
作者托馬斯·科爾一直從事政治科學和科學哲學的研究工作。他也研究印尼和印度音樂,他推廣來自印度、巴基斯坦、西藏的音樂。在過去的30年裡,他的大部分時間致力於「協調」量子物理學和佛教哲學的基本概念和原理,對東西方的佛教與科學對話做出了巨大貢獻。

Abstract 摘要

  盧迪阿德·吉卜林,著名的英國作家,《叢林之書》的作者,出生於印度。有一天他曾經寫下以下一段文字:「噢,東方是東方而西方是西方,二者從來不曾會合」。我的這篇文章,將說明吉卜林並不完全正確。我試圖說明佛教哲學和量子物理學的共同之處。

  龍樹菩薩提出的實相的哲學概念與量子物理學所隱含的關於實相的物理概念之間有著驚人的平行性,因為二者都不存在一個實相的基礎核心,而實相只不過是相互作用的客觀事物的組成。這些實相的概念與現代思考模式中隱含的概念,包括實體的、主觀的、整體的或工具主義的概念並不一致。

  1. 龍樹菩薩關於實相的概念:龍樹菩薩是印度最有影響力的佛教哲學家。根據艾蒂安·拉莫特的資料,龍樹菩薩大約生活在公元3世紀的後半葉。他的哲學是偉大的話題和觀點,因此引起了廣泛的興趣和關注。直到今天,他的思想仍決定著整個藏傳佛教的思維傳統,我們無法保證他傳記的準確,因為關於他的傳記有許多不同的版本,因此在這裡我們不進行討論。他的13個論著的真實性也或多或少被視為學術研究的範疇。

  2. 丹麥學者林德納特別關注這13部論著的真偽辨別與翻譯。龍樹菩薩的主要作品《中論》(Mulamadhyamaka-karika [MMK])被翻譯了德語、英語、法語和其它歐洲語言,龍樹菩薩也是哲學流派中觀宗的創始人。中觀指示了一條靈性和哲學之道,它渴望避免極端的形上學概念,特別是各種形式的物質和主觀思維的概念。在他的主要著作《中論》中,中觀是這樣描述的:「緣起(pratityasamutpada)所生法,稱之為空性(sunyata),而空性的觀點構成了中觀的主要因素。緣起所生法,稱之為空性,只是一假名,無物依概念,無物是中道」(從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說是中道。)[24品, 18偈]

  龍樹菩薩的思想主要包含兩個面向:第一方面是揭示實相的概念(空性,緣起),基本的實相並沒有實有的核心,也不是由單獨的、實質的成分組成,然而,卻是由雙體系統(物質與非物質)所組成。這個雙體系統當中,物質的或非物質的因素會互相影響。這個實相的概念與傳統的印度形上學中一個非常重要的「自性」(svabhava)的概念完全相反。

  第二方面是關於實相的內在矛盾的四個邊見概念的答案,這裡並沒有詳盡陳現,不過提出了原則。然而,很容易辨識這些互相連結的原則指導之間的思想體系。這很重要,因為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區分出我們擁有的那些形而上學邊見的屬於哪些方面,這些邊見使得我們不能認清實相的本質,這不僅僅是印度傳統形而上學範圍內的辯論。我將這四種邊見與現代世界的四種思維模式即實質、主觀、整體及工具主義連結在一起。為了有效地打破這些思維模式,首先要對它們有清晰的認識。因此,沒有任何達到圓滿的宣稱,我在這裡將簡單概括這四種思維模式。

  (1)實體論:物質是獨立存在的事物[韋伯斯特新世界字典,紐約1968]。在歐洲,實體論是傳統形上學思想的中心,始於前蘇格拉底的哲學家(如巴門尼德和赫拉克利特),經由柏拉圖,然後到伊曼努爾·康德。根據傳統形上學的觀點,物質或自性是獨立存在的、不變的、恆常的、且自身存在的某種物體。物質是所有其它一切事物的基礎,也是我們所處世界的非物質基礎。

  柏拉圖指出了存在的兩種形式的差異。特別是在他的《巴門尼德篇》(又譯:《巴曼尼德斯篇》)的第二部分,他在兩種思想之間進行了辨別,一方面單一物體透過參與排外地存在,只要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就沒有自性,而另一方面意識的確有自性。傳統形上學接受了柏拉圖的二元論思想。一個獨立的自性在傳統的形而上學中被定義為了作為一個存在的實體,並不依賴於任何其它的事物而存在(笛卡爾),它自身存在並通過自身來維持(摩爾),完全不受其它事物的限制和外在的控制(斯賓諾莎),自身存在無任何其它(謝林)。

  在傳統形上學中,最高級的物質通常是上帝或聖靈才能理解。自從康德提出了所謂的“哥白尼式的革命”,哲學的首要問題就不再是認識現實,而是認識心智或認識感知及知識的來源。由於這個原因,傳統形而上學失去了在當今世界的領地。事實上,傳統形上學的核心概念,如存在、物質、現實、與本質等已經被現代科學思維的簡化主義模式所取代。現在原子、基本粒子、能量、力場、自然法則等被視為其它一切事物的基本核心。

  (2)主觀主義:關於這種思想模式,我的理解是這種學說將注意力轉向了笛卡兒所提出的變化學說中的主體。這種學說的觀點認為世界首先是有意識,其它所有的事物都是意識的內容,或是意識的一種形式,或是由意識多創造。貝克萊的理性主義觀點則成為主觀主義制高點的代表。康德的觀點可以被看成是一種溫和的主觀主義或理想主義。

  在笛卡兒之後,主體性和自我意識已成為能提供證據證明的現代哲學思想的支點及現實的確定性。這種觀點一直受到現代物理科學的質疑,然而這些質疑的結果並沒有產生一種新的實在的定義或互補性的概念,相反卻導致了現代物理科學和哲學的災難性分離,這僅僅促使二元論佔據了現代思想的主導。根據物理學家PCW戴維斯的電子、光子或原子不存在的理論,他們只不過是思維的模型。(參考PCW戴維斯,《原子中的幽靈》)

  (3)整體論:這種觀點認為一個有機的或綜合的整體有一個實在,這個實在獨立於其它的部分並且大於部分的總和[韋氏詞典,紐約1968 ]。這個第三種方法試圖透過將主觀和客觀視為一體來避免前兩種方法中的缺失,這種缺失不論是存在於任何一種方法中或是存在於兩種組合的方法中。這樣就不再有任何部分存在而只有一致的整體:一切即一。

  這個總體是絕對的、令人困惑的,它成為一個獨立的統一體,無需依賴自身的組成部分而存在。整體性被理解為具體的事物,似乎它是經驗的客體。作為在歐洲哲學史的偉大時期所發現的一種哲學方法,這種觀點與托馬斯·阿奎那,萊布尼茲,謝林等的名字密切聯繫在一起。量子物理學的整體論代表是大衛·波姆[4]。

  (4)工具主義:第四種方法在於駁斥或忽略主觀和客觀的存在,而不是「偏袒」任意一方或雙方結合的觀點,這種形而上學的方法是駁斥了以上兩者的觀點。根據這種觀點,對於實作的研究就變得無關緊要或毫無意義。

  工具主義是非常現代的、理解力強的(如恩斯特卡西爾人)、有時有點挑剔。要從這種觀點中脫離出來比較困難。作為主觀主義的延伸,它的組成是,將思維作為思考模型,這個模型與所處理的資訊一起工作而不關心資訊的現像是關於什麼的。工具主義也繼承了主觀主義的這個問題,關於此問題,哲學家唐納德·戴維森寫道:「一旦一個人選定了笛卡爾理論,似乎就不能說明他所證明的是用來證明的證據」。工具主義是一個綜合性的術語,包含了一系列的科學方法。

  具有考慮人類知識完整性的共有特徵,包括科學構想、陳述和理論,由於其根本不是主要地,或只是有時不是主要地實在結構的現實再現,而它認為他們是人類與自然相互影響的結果,目的是建立理論和實踐的成功模型。(工具主義理論並不是將他們看作理論或實際中成功運用的模型應用到人類互動的結果),因為工具主義的理論並不是世界的描述,而是對於現實的觀察的解釋和系統化分類的工具,也是事實預測的工具。實驗物理學家安東.採林格描述了工具主義的方法的概述。

  在一次訪談中他談到:「在經典物理學中,我們所說的物質世界存在於外界某處,並且我們描述他們的本質。在量子物理學中,我們已經認識到必須注意這一點。最終,從終極意義上講,物理科學並非自然的科學而是對自然進行描述的科學。而自然本身總是由精神構成的。」尼爾斯·玻爾也曾經這樣說:「沒有什麼量子的世界,只有量子的物理描述。”

  龍樹菩薩系統地指出了關於實相的這四種邊見概念,這一架構在梵文中稱作“causkoti”,在希臘語中稱作“tetralemma”,即四句破。他們可以簡略地表達為:諸法非自生,非他生,非共生,非無因生。如前所述,在這個框架之下,對於現代社會,實相的四個概念可以與本質論、主觀主義、整體論以及工具主義這四種思想模式連結。很難找到一個現代人,用他自己的方式看世界時,不存在這四種邊見的思考方式的一種。

  這顯示龍樹菩薩的思想非常現代。龍樹菩薩不會反駁本質論以結束其觀點而進入主觀主義的觀點,儘管這些觀點常被用來反對他;龍樹菩薩也不會為了進入​​第三種觀點而駁斥前兩種觀點之中的任何一種思想或兩種思想並存的思維模式,即不會進入整體論、一致論、或全體論的觀點,雖然他們中有些仁慈的解釋者也指責他的觀點;龍樹菩薩也不會駁整體論的觀點而使自己的觀點停留在工具主義的模式上,不會停止在像模仿哲學家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奧地利哲學家)的許多現代解說者所相信的那種思維模式。龍樹菩薩絕對不會陷入這四種邊見中,因為這正是他所建立的架構要破斥的四種形上學的概念。

  正是在《中論》的一開篇第一頌中,龍樹菩薩不僅指出了我們思維的矛盾而且也指出了我們整個思維的四種限制。那句話便是「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這句偈頌可以被認為是《中論》的核心思想:駁斥四種極端的形上學思想,這些思想與法的緣起生不一致。如果是這樣,整個《中論》剩下的部分就是對這句偈頌的詮釋。而這需要仔細的審查,這句偈頌究竟要表達什麼意思?無法所現、法無所有、無法存在.龍樹菩薩是要否認整個外在世界嗎?

  他要反駁的是證據鑿鑿的一切存在嗎?他想要質問我們所生存的世界嗎?他還是要否認無論如何都分明存在的一切嗎?如果透過“生”,我們理解了法的經驗生起,那麼就迫使我們質疑:如果法不是脫離它自己而生,它必須脫離之外的某法而生,於是,我們應該問:“將生”這個概念的重要意義是什麼?

  在另一部著作中,龍樹菩薩自己對如何理解這個概念給了一些提示。在他的著作《六十正理論》中寫道:「已經依賴種種因緣而顯現的現象並沒有實質上的生起,沒有實質上生起的現象,怎能真正稱其’已生’呢」?「最初由於因緣所生之法,沒有一定的因緣是不會住留的,但當因緣不存在時此法就會消失,怎麼能理解為『存在』呢」?這裡提及的“生起”和“存在”,龍樹菩薩並不是指經驗的生起和存在而是直指本質的生起和存在。

  在《中論》的其他許多章節中,龍樹菩薩顯示:法不生起,法不存在,法不可得,諸法無有,諸法無實,然後清晰地表明這個涵義:法不會實質上生起,法不會自己而存在,他們的自性不能被獲得,他們是緣起而生的因而在這個意義上他們本質上是不實的;(很明顯,這意味著,事物非實有顯現,不會在自身之外存在,他們的自性不可得,但在世俗中有如幻的差別相。)龍樹菩薩僅僅破斥了法的實質生起和法的絕對和獨立存在的概念。他並沒有破斥法的經驗存在,不否認對事物的感知。

  這正是《中論》「第十五品’觀有無品’第十偈所要闡明的’則於此陰死,即於此陰生。”存在’隱含著執著常有,(“則於此陰死」)’不存在’並不意味著消滅。因此,有思辨力的人不應該以存在或不存在來決策」。

  由於龍樹菩薩所表達的“存在”意思是“實質上的存在”,因此他的觀點不是法的經驗的存在而是常法的概念,法中有物質的概念。龍樹菩薩只是破斥了不假借任何其他因緣而自性存在的觀點。事物不是由自己產生,也不是以一種絕對的方式存在;事物的永恆性是不存在的,他們不具有自性是因為他們由因緣和合而成。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對萬法的感知而是認為萬法實有,具有常一性。

  許多有關龍樹菩薩論著的解釋中聲稱龍樹菩薩也駁斥了客觀事物的經驗存在,這是一個很難讓人認可的普遍化觀點,它意味著龍樹菩薩的觀點近於主觀主義或是工具主義。這些解釋都源自於形上學的方式而這些思想本身對於認知經驗性的存在也​​有困難,而龍樹菩薩根本不屬這種情況。

  龍樹菩薩是如何呈現現象的相關性?《中論》開頭的觀點是現象的雙重本質。這些最基本的雙體系統無法再分析和分割。這個雙體所構成的系統是由彼此相輔相成的兩個物質或非物質的部分組成,沒有其中的一個部分另一個部分則無法存在;每個形式是另一個的相應。

  在《中論》中,龍樹菩薩涉及到這個具體的雙體系統:一個法和它的因緣,一個行走的人和正在走的路,見者與被見(的事物),因和果,整體與它的不同個性,熱情與熱情的人,顯現和顯現的條件,行者和行動,火和燃料。有關兩部分的這種相關性的一些例子將於下文討論。

  這樣,我們就被引導進入了龍樹菩薩哲學的核心。在《中論》前10品及後面的一些章節中龍樹菩薩強調了核心思想:雙體系統中的兩個物質體或非物質體並不完全相同,也不能被分割。現象最重要的特徵是彼此的相互依賴性與結果性:無物質性,即事物自性存在或獨立存在的不可能性。

  這就是空性的意思:現象沒有獨有的自性,無法不依賴其他因緣。現實並不是由單一的、割裂的物質或非物質的組成部分組合而成的;現像只有依賴其它現象(在具有相關因緣)時才顯現。他們不是實有的顯現,因為一個非獨立的現像不會獨立存在。

  一個法是不獨立於它的因緣而存在的,也不會與那些條件完全相同。走路一定要依於所走的路,正在行走的人和他走的路並非同一個。一個見者和被看見的那個事物也不是同一個,但是沒有被看見事物的見者是不存在的。也沒有一個因是不具結果的,或沒有一個結果是不具因的。「因」的概念沒有相應「結果」的話,是毫無意義的。

  因與果不是一體,但是他們也無法分割成毫無關聯的兩個獨立概念。沒有個性,我們不能說有個性,或不具有個性也就沒有個性,怎麼可能有一個熱情的人卻沒有熱情?如果沒有顯現的條件,顯現也就無從談起,顯現或顯現的條件都不可能單獨存在。沒有行動,就沒有行動的主體,沒有火也不會有稱作燃料。

  一個雙體系統的物質或非物質的組成部分並非孤立存在,他們不是一體,但又相互依賴:因此,他們並非「實有」。對於這兩種互相補充的現象,或對於這兩個概念本質和存在,其中任何一個都是另一個的緣。一個顯現另一個也顯現,一個消失另一個也不見了。這就是為什麼說諸法本質上非自生,非他生,非共生,非無因生的原因。事物並沒有一個實有的本質;只是由不同的體系中相互關聯的部分組合而成。

  這個關於真理的概念只是一種設想;是指向真相的手指,真相本身不會落於言詮釋,一個談論脫離概念的實相的人並未實證。根據以龍樹菩薩思想為基礎的佛教傳統,空性的瑜伽實證,對諸法因緣生的定解,以及明心見性(實相的直接獲取),這些都以一種高水準的靈性覺醒為前提,它需要捨棄邊見的觀點,並消除二元思想的全部教誨。要實證空性或法的空性本質,就意味著與這個世界的所有纏結告別。涅槃是簡單的另一種表達。

  2、釋義:對龍樹菩薩而言,主要的問題不是關於心智,也不是關於知識的起源,而是關於實相(reality)。這種主觀的興趣更容易適用於瑜珈行派和密宗的哲學基礎。但是,瑜珈行派的大部分重要著作中的解釋是有爭議的,因為這些觀點能夠以本體論的觀點解讀,本體論否認外部世界且接納了唯心主義觀點;或者以認識論的觀點來解讀這些觀點,認識論是研究認識(knowledge)的本質,其中感知是心智的投射。

  瑜珈行派中的“阿賴耶識”或基本心智(the fundamental mind),或密宗中的“明光”或“大手印”,均指的是空性的實證和覺知。龍樹菩薩的哲學則是指空性本身。2003年,活佛Tarab仁波切展示了一種包羅萬象的情形。他指出,「萬物存在於一種基本的’心智領域’——這是基礎的’物質’,在此之中,基心智(basis mind)更大程度地以各自的方式拓展且獨特的個體得以發展”[8]。

  為了強調龍樹菩薩不僅討論了無物質的概念,而且還討論了無物質的物體(object),我將他的「實相」概念以及量子力學中暗示的「實相」概念進行了比較。物理學不僅涉及概念,也涉及物質實相的條件。毫無疑問,物理學只是創造模型,因而只檢驗了物理學本身所假定的實相。

  但儘管如此,我們也不應該甚至去認為我們所有的認知和思考模式是純粹偶然的。當我們心智的構造並非直接與實相相同,它們也就不是純粹地巧合,且通常而言它們也不具有欺騙性(Irvin Rock)。在這些模型的背後是經驗客體,並且在一個良好的物理模型同與之相應的物理實相之間,存在一個結構相似點的近似。

  3.量子力學的形上學基礎:在此並非對量子力學的展現或苛求,而是對量子力學隱含的形上學傾向和法則的討論。量子力學中實在的概念可以由以下關鍵字表達:互補性、四種互動性、纏結。[這篇短文中將不對纏結做解釋。根據羅傑·彭羅斯「量子纏結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現象,它介於物體分離與相互影響之間的某處。」[《偉大、渺小與人類心靈》羅傑·彭羅斯,劍橋大學出版社,66頁]

  在量子力學的長期史前,還無法用實驗方法證明光的最小元素是粒子還是波。許多實驗熱衷於為此或彼的假設而爭論。電子和光子的作用時而像波,時而像粒子;這種「表現」稱為波粒二象性。其中二象性的概念應該被理解為邏輯的矛盾,因為只有其一能夠在實際中適用,而兩者同時出現是自相矛盾的。依照這種解讀,電子和光子不能同時是粒子或波,這是根據原子論的解讀。根據原子論,科學的解釋可由一個可變物體縮小到由其不變的組成部分所組成,或最終縮小到由可適用的數學法則所構成。

  這是現代原子論接納的古希臘自然哲學的基本二元概念:據此,物質和永恆不變性無法在我們生活世界裡的認知客體中被發現,但能夠在構成物體的基本元素和適用於它們的數學規則中被發現。這些物質和非物質的基礎將世界結合在一起,儘管其它的一切都會改變,但它們不會改變。

  根據原子論的期望,將一個物體還原為其獨立的元素、或還原為其數學規律、或還原為其簡單且基本的法則是可能的;據此,基本元素必須是粒子或波,而非兼而有之。

  怎麼解讀獨立的元素呢?如我之前所提及:柏拉圖區分了兩種存在形式的差異。尤其在他所著《巴門尼德篇》的第二部分,他在兩個方面之間進行了區分:一方面是奇異的物體——只通過獨佔地參與而存在且因此而沒有其自性,以及另一方面確實有自性的觀點。傳統形上學從柏拉圖接納了這種二元論。

  獨立的自性是傳統形上學的特徵:作為一種存在,它不依賴任何其它的法(笛卡爾);本身是現存的、通過自身存續的(莫爾);它完全無其它任何條件的限制並且不受任何異質控制的約束(斯賓諾莎);沒有任何其它事物的自身存在(謝林)。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在寫下以下文字的時候,參考了這種形而上學傳統:「就引入物理學中的事物分類而言,至關重要的是這些事物在一定時間中具有一種獨立存在形式,目前為止這些事物位於’空間的不同部分’。倘若沒有對事物這樣一種獨立存在(本質存在,真如)的假設,通常的思維方式認為事物之間有空間距離,而一般意義上的物理學思想認為這是不可能成立的。”

  原子論將獨立實相的觀點投射於物質世界的基本元素。對原子論而言,科學的一種解釋意味著將物體和條件的可變性和多樣性還原為其永恆的、穩定的、獨立的、不可分的元素,或還原為與其一致的數學規律。根據原子論的預期,自然界中的一切變化都可以用下列術語來解釋:分離、聯合、永恆的運動、獨立的原子或更基本的粒子。這些粒子以及與其一致的數學規律構成了事物的核心,是一切事物的基礎並將世界連結在一起。關於基本物質究竟是波還是粒子的問題是爆炸性的問題:可以用於量子力學的傳統形而上學的實相概念岌岌可危。

  顯而易見,基本的實相無法被傳統的實在概念所詮釋。如果非常清楚地知道沒有獨立的、穩定的原子或基本粒子,而物體沒有穩定的核心,那麼原子論中的解釋價值又是什麼呢?這些量子物體是客觀的、主觀的、兼具還是二者皆非呢?實相究竟是什麼?量子世界是否與我們所處的世界不同呢?

  尼爾斯·玻爾:1927年,物理學家尼爾斯·玻爾在量子力學中引入了互補性的概念。依此概念,波的形式和粒子的形式並非兩種矛盾的、彼此排斥的分離形式,而是相互補充的形式──這兩種形式只有在一起才能對物質的表現進行完整的描述。根據尼爾斯·玻爾的觀點,量子物體彼此之間有相互作用的關係,且在測度時量子物體也與測度工具有相互作用,因而互補性意味著在量子世界中討論完全獨立的量子物體是不可能的。

  尼爾斯·玻爾強調,由於量子物體和測度工具之間的交互作用在量子物體一些特徵的顯現中扮演著主要的角色,因此這種交互作用是量子物體不可分割的要素。某些測度方法確定電子或光子是粒子,消除了區分物體為波的干擾;而另一些測度方法則確定物體是波。這就是尼爾斯·玻爾關於實在的新概念。

  從無法分離量子物體和測度工具的見解中,尼爾斯·玻爾沒有得出不存在量子物體的結論,至少他在物理學的討論中沒有這麼做。當他討論量子力學的形上學時,有時會採取一種工具主義的方法。對尼爾斯·玻爾而言,基本的物質實相是由相互作用和互補的量子物體所構成。

  量子物理學標準模型中的相互作用:同時,四種互相作用的概念被引入量子物理學的標準模型中物質。這四種基本的相互作用或四種力阻礙了量子物體減化為單體——正如德謨克利特所指出的。

  互作用是運行在量子物體之間的力被加諸到量子物體上,雙體系統或多體系統確認為物質的基礎,而非單一獨立的物體,物體之間的相互作用力有效地將物體保持在一起。這些相互作用是物體的合成。大多數情況下這些力是吸引力,在電磁力的情況下他們也可以是排斥力。

  元素粒子之間的互相作用具體顯現就好像是其互相交換。物理學家史蒂文·溫伯格(Steven Weinberg)針對這點曾寫到:「此時此刻,最接近我們共同認可的自然觀是關於基本粒子和他們共同作用的描述(…) 我們最熟悉的是地心引力和電磁力,由於他們範圍廣泛,在日常世界中我們每天都會接觸到。地心引力使我們的雙腳踩在大地上,讓行星繞著軌道運轉。電子和原子核的電磁作用決定了常規固體、液體和氣體中所有的為人熟知的化學和物理性質。

  接下來,就範圍與熟知性兩方面而言,是’強’相互作用,把原子核中的質子和中子聚合在一起。這種強大的力量局限於大約10-13公分的範圍內,或甚至相當於原子的大小(10-8公分),但這對日常生活來說顯得微不足道。而鮮為人知的’弱’互相作用,其影響範圍很短(小於10-15厘米),因此,這種作用太弱以至於它們似乎起不到將任何物體聚集在一起的作用」。

  要解釋上述方面的內容涉及非常困難和微妙的細枝。舉例來說,僅帶有一個粒子的電子怎麼會與另一個量子物體相互作用呢?如果該電子只由一個粒子組成,它的哪一部分能夠放射能量?這個問題可以用相互作用的概念來回答。

  事實上,確切地說一個電子不存在僅由一個粒子組成的情況,因為電子的相互作用是其中的一部分。1978年在一篇關於超級地心引力的文章中,兩位物理學家丹尼爾·弗里德曼和彼得·馮·紐文惠仁提到:「觀察到的電子質量是電子在其電磁場內相互作用下的’裸質量’和’自能’的總合。僅僅這兩項的總合是可觀測的。

  這裡,用物理學家格哈德·特·霍夫特的話總結量子物理學關於相互作用的描述,他寫到:「一個電子由它連續不斷發出和吸收的虛粒子雲所圍繞,這個雲不僅包括光子,而且也有成對的帶電粒子,例如,電子和他們的反粒子,正電子。」(…)「甚至夸克都是被膠子和成對的夸克以及反夸克組成的雲團所包圍。

  單一的、孤立的、獨立的夸克從來沒有被觀測到。在新的研究中這種現像被稱為’禁閉期’。這意味著夸克的是可被捕獲的,他們不能作為一個單獨的夸克出現,而只能以兩個夸克成對或三個夸克一組的方式出現。當您嘗試用外力分開二個夸克,它們之間會出現新的夸克,即結合成一對或三個一組。

  克勞迪奧·赫比(Claudio Rebbi)和其他物理學家曾提到:「在一個基本粒子內的夸克和膠子之間,額外的夸克和膠子會不斷形成,然後在很短的時間後來再次消退,這些虛粒子雲團就代表了相互作用或產生了相互作用。

  現在,我們已經深入量子物理學的核心部分。它包含了實在的一個新概念,我們不再認為實在的基本單位是單一而獨立的元素,相反卻認為是雙體體系或是一個原子物體的兩種量子態,或是兩種概念,如地球與月球、質子與中子、夸克與反夸克、波與測量儀器、粒子與測量儀器、雙光子、疊加、自旋向上與自旋向下、物質與反物質、基本粒子與能量場、自然法則與物質、對稱性與非對稱性等等。

  這些系統不能被分隔成獨立的部分。他們也不可能縮小成兩個分離的、獨立的物體或狀態,也不會像實體主義或主觀主義形而上學式的’兩選一或全選’的理論試圖所建立的那樣一個是基礎而另一個是衍生。

  它們無法聚合在一個無縫的實體內,它們並不相同,它們也不是完全一樣的,它們也不是整體主義所說的神秘合一整體。人們也不會宣稱它們是虛無的只不過是我們建構的數學模型而已,它們也非像工具主義所宣稱的那樣與物理的實在無關。

  在物理學中,基本的實在是:它不是一體系統,而是雙體系統或多個物體的集合,環繞於中央(物體)或「裸」物體周圍的一個虛擬粒子雲團。這些物體間的相互作用是這些物體組合裡的一種。物理學的這個解釋不能被改變,然而,我們原有的形上學的模式依然不斷地打擊它。雲團與我們傳統意義上的形上學式的期望不相符合,這個期望應該描繪和支撐穩定性、實質以及有序性。這些雲團怎麼會是我們早已習慣認為的物質的最小元素呢?這些微小振動的物質怎麼能是一代又一代哲學家和物理學家為深入到物質的核心或是獲得最終的實相一直在不斷尋找的結果呢?能假設結果就是它嗎?

  從這些微小的雲團中,我們試圖用形上學的解釋來提取有物質存在和承受力的結果。整體而言,在柏拉圖的物質形上學流派中,沃納·海森堡認為,數學結構是基本粒子的概念,基本粒子的物體與這個數學概念一致。卡爾·弗里德里希·馮·魏茨澤克稱數學為「自然界的本質」。根據物理學家賀維格·斯考泊(Herwig Schopper)認為,能量場是最終的實在。

  我們有些人想把實在當做一個神秘的整體看待“整體主義”,或拆散他們,如同拆掉與經驗主義現實沒有任何牽連的建築物“工具主義” 。

  這一切僅僅因為我們沒有發現承認在我們生活的世界中存在複雜的相互作用是很容易的,這些相互作用有它們的一個實在的根,那就是,它自己就是一個複雜的實在。(這一切只因為我們要承認我們生存世界中複雜的相互作用,現實中他們出處本身就是一個複雜的現實,發現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們不可能逃避量子物理學中所描述的這個世界的纏結;我們也不可能找到一個基本的量子物體,它可以不依賴其他量子物體或不依賴它本身的某個部分而存在;我們也不可能分解量子物體雙面性的特性。(因為)我們物理世界的基本實在,是由相互作用的量子物體雲團所組成。

  4. 結果:現實不是靜止、一成不變的、或獨立的。它不是由單一的、孤立的物質,或非物質的因素所構成,而是由相互依賴的物體所構成。(我所使用的同義詞如「量子物體」或「粒子」或「場」或「系統」或「實體」的「體」來表達。這些表達方式之間微小的差異可以忽略不計)。

  大多數情況下,系統由兩個以上的構成要素組合而成,但沒有一個系統由少於兩個的構成要素組成。量子物理學中,我們稱這樣的系統為基本的雙體系統,如地球和月亮,電子和正電子,夸克和反夸克,基本粒子和能量場。

  龍樹菩薩(Nagarjuna)稱他的系統或關聯的組合,如行人與所行的路、火和燃料、行者與行動,見者與被看見的物體。這兩種模式都描述了雙體體系或兩個實體,其中的物體之間既不完全分隔、又不完全融合。他們既不成為一個整體,也不是各自分開。這些物體不是各自獨立存在,也不可能單獨地被觀測到,因為,正是由於它們相互依存的存在方式和構成,因而他們不能各自獨立地存在和產生作用。

  即使距離遙遠,他們也可透過互動纏結在一起。其中一方不能變成另一方;也不可能解釋其中一方是另一方的基礎。最終得出的體系極為容易推翻,構成元素由相互作用來維繫,互相的依存關係有時可以了知到,有時候卻不能完全了知,有時候,若帶有纏結在一起的雙光子這種情形,就會完全不能了知了。

  什麼是實相?我們已經習慣了腳下堅固的大地和天空中飛逝的雲彩。龍樹菩薩哲學的實相理論和量子物理學的互補性、相互作用性、糾纏性概念所告訴我們的事物(與我們的認知)完全不同,是另外一番景象,以至人們可以形象的比喻為:

😅一切都是建立在沙上,甚至連沙粒都沒有實作的核心或內核。他們的穩定性是建立在其組成部分不穩定的相互作用之上。

第二章佛教與物理學 : 2/2 量子力學第二次革命 The second quantum revolution (學佛網➜拉到下面)

作者: 麥克爾·布魯克斯 Michael Brooks

(譯者按:本文簡略介紹了圍繞量子理論的定域性實在性方面的思想發展史。2007年奧地利的物理學家們進行的量子力學實驗,顯示出物質沒有客觀實在性。兩千五百多年前,佛陀在諸多的經典裡宣說了萬法虛妄不實、如夢如幻的教言,如《金剛經》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月燈三昧經》雲:“如焰尋香城,如幻事如夢,觀行相空寂,諸法亦復然。”現代物理學家們辛勤而智慧的工作,使我們從量子物理學的角度,稍許領略了佛陀教言的甚深意義。)

1. 是我們創造了它

這個世界曾經是個簡單得多的地方。大約一百年前,我們生活在一個很正常、經典的宇宙裡,一切都合乎常情,沒有什麼奇怪的表現。隨後,量子理論出現了。

突然間,事物的表現不再總是合乎一個理性的人的料想了。在原子和粒子這樣的基本層次上,一個東西可以同時處於兩個地方,它們甚至可以同時向兩個不同的方向運動,而且,與此同時,它們仍然互相糾纏——以一種量子版本的心靈感應,通過某種方式即時地遠程感知、影響對方。

使自己適應這個新的宇宙是個艱巨的任務。有些物理學家構想出復雜的哲學理論來論述其內涵。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則與此相反,眾所周知,他認為量子糾纏像幽靈一般,因而斷然否決。他確信量子糾纏不可能是真的,因為其潛在含義會造成更深層的影響:要想建構一個統一理論,把量子力學、相對論和其他物理理論結合起來,則必須把這個糾纏的離奇性質和相對論的更實際的時空觀統一起來。但這些似乎太難了。

他始終未曾放棄萬有理論(a theory of everything)。愛因斯坦後半生一直在構想一個大統一的宇宙,但沒有成功。他也在繼續獨自試圖解決量子的幽靈特性。對多數物理學家來說,如果想設計一個激光器或晶體管,那麼量子理論很有用,但若要對它深究則行不通。

這種態度甚至在那些想理解宇宙深層機制的人士當中也頗為普遍。因此,在對統一理論的探求中,量子理論的基礎,即它對粒子、場和現實本身的描述所基於的假設,被擱置到次要位置。“愛因斯坦堅信,解決量子力學這些基礎問題對於解決統一的問題來說是必不可少的,但他的這個信念被埋沒並丟失了。”加拿大沃特盧的圓周研究所的李·斯莫林說(Lee Smolin of the Perimeter Institute in Waterloo, Canada)。

但一度失去的現在又找回來了。其復活的核心原因是,越來越多的結果顯示出糾纏對我們的現實觀有著深刻的暗示。最近,奧地利的維也那大學的一個小組領導的試驗,提供了迄今最有說服力的證據,證明在我們的所見之外,並沒有客觀現實。我們的觀測造就了現實。

這個觀點很有爭議,也不算新。但越來越多的證據可能會給萬有理論的探索帶來很大的潛在影響。如法國巴萊佐光學研究所的阿萊因·阿斯派克特(Alain Aspect of the Institute of Optics at Palaiseau in France)所說,事實上我們現在正處於“第二次量子革命的概念性的開端。”

首次量子革命始於1920年代。愛因斯坦認為量子力學的很大的問題是,它與所有其他物理理論所支持的直覺相抵觸。在我們的經驗裡,物體在空間中有明確的位置,以及有限的作用范圍。然而根據量子理論,盡管一對粒子的時空間隔使得信號還未及在其間傳遞,但它們仍然能夠共享關於其量子狀態的信息,並且有時還會互相改變。

愛因斯坦因此覺得在描述物理現實方面,量子力學缺少了什麼東西。他認為,並非是粒子之間通過幽靈般的關聯共享狀態信息,而僅僅是我們不知道何處能找到決定它們的諸如動量值等的因素。

愛因斯坦說,若找到這些“隱變量”,則所有這些神秘的幽靈特性都將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將是一個運作於符合常情的規則之下的量子理論。

不出所料,愛因斯坦並沒有就此停手,他構想出一個數學形式的論據來加強其觀點。他與波裡斯·波多斯基(Boris Podolsky)和內森·羅森(Nathan Rosen)合作,向量子陣營發出挑戰書。

1935年,這三位理論家發表了愛因斯坦-波多斯基-羅森思想實驗,即EPR。它說,如果量子理論是正確並完備的,你應該能做出這樣一個實驗:

對一對糾纏的粒子中的一個進行觀測時,應該能即刻影響到它遠程孿生兄弟的量子狀態。在當時,這看上去違反了公認的物理定律,因此對能否認為量子力學完備地描述了現實,提出質疑。

咬牙切齒之聲和勝利的歡呼聲隨之而來。也在試圖解決量子力學問題的埃爾溫·薛定谔興高采烈地對愛因斯坦說,這篇EPR論文扼住了量子理論的“咽喉”。但是,沒有人知道怎麼真正實現這個思想實驗。

於是,這兩大陣營——其中愛因斯坦的對手以令人生畏的丹麥物理學家尼爾斯·波爾(Niels Bohr)為先鋒——在接下來的二十多年裡進行了激烈的交鋒。

1964年,即愛因斯坦去世的九年之後,約翰·貝爾(John Bell)找到一個測試EPR的方案。如愛因斯坦一樣,他也相信直觀的“定域實在論”:即一個粒子不可能即時地被一個遠處的事件影響,而且它的屬性獨立於觀測而存在。

貝爾推導出一個數學公式,它量化地說明了,如果你對一對糾纏粒子進行觀測時,會得出什麼結果。如果定域實在論是對的,那麼對兩個糾纏的粒子各自做出的觀測之間的關系,不會超出某一個量,原因是粒子間的相互影響是有限的。至此,進行一個明確實驗的舞台已經搭好。

多年之後,阿斯派克特在巴黎大學他的地下實驗室裡建造了所需的設備,而到了1982年,他得到了結果:貝爾公式與量子實驗不一致(《新科學家》雜志,1990年11月24日,43頁)。

阿斯派克特宣告,這個世界不可能既是定域的又是實在的——愛因斯坦錯了。但是選哪一個:實在論還是定域性(realism or locality)?粒子僅在觀測時才獲得實際的屬性,還是,粒子之間可以有遠距離的即時相互影響?

答案本來可以從另一個來源得到。早在阿斯派克特進行他的實驗之前的1976年,物理學家安東尼·萊格特(Anthony Leggett)想出一個他稱為“內核”(the kernel)的辦法修改貝爾公式,把它作一個扭轉:

他量化了可能得到的實驗結果,即,假如遠程、即時的作用可能的話,當你觀測糾纏的粒子時會得到什麼結果。萊格特後來在2003年發表了這個公式,就是這一年他為他在氦-3的量子屬性方面的工作獲得了諾貝爾物理獎。

我們來看一個由奧地利和波蘭的物理學家組成的小組,他們現在已經完成了關於糾纏光子的實驗以檢驗萊格特公式(Leggett’s formula)(詳見“實在性的終結”)。這個小組由奧地利科學院的馬庫斯·阿斯佩爾邁耶(Markus Aspelmeyer of the Austrian Academy of Sciences)和維也納大學的安東·蔡林格(Anton Zeilinger of the University of Vienna)領導。

與阿斯派克特的工作相比,他們成功地把他們的系統噪聲降低所需的十倍。他們在四月份發表了實驗結果(《自然》雜志,446卷,871頁)。

他們發現,萊格特公式也違反了:即便你允許即時的作用,量子實驗的結果還是與客觀實在性的觀念不符。這是很令人驚訝的,因為你也許認為,只要允許幽靈般的非定域行為,你就能解釋兩個粒子之間的幾乎任何關聯,如此則不必拋棄我們的真實性的概念。“並非如此。”阿斯佩爾邁耶(Aspelmeyer)說。

雖然還有一些漏洞——並非所有的非定域模型都已經排除——但我們現在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可能性:我們所觀測的目標的屬性沒有任何內在真實的東西。換句話說,對這些屬性進行的觀測本身使它們成為存在。

“我們並不是在被動地觀察現實,實際上我們創造了它。” 量子研究者英國利茲大學的弗拉特科·費德拉(Vlatko Vedral of the University of Leeds, UK)說。

這個觀點也許並非是新的,但是支持它的證據是新的。而且這可能會對萬有理論帶來重大影響:它告訴我們,我們原本以為是真實的不一定是真實的。阿斯佩爾邁耶(Aspelmeyer)說:“從我們的經驗裡,我們得知有一個‘真實’的世界,其中發生著‘真實’的物理事件——從一個實驗室探測器的喀嗒聲,到喝了太多啤酒後感到頭疼等等。”他指出,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的物理理論也必須盲從這些經驗——也許他們應該更深入地探究。

量子研究者們也許對此感到滿意,但同時這也給探究宇宙大統一的人們帶來深深的顧慮。廣義相對論,即愛因斯坦關於引力的理論,是完全現實的,它依賴於獨立於觀測而存在的東西。

因此,對萬有理論的探尋也許會比我們所預想的更加困難,它需要把量子物理和廣義相對論統一起來。“怎麼建構一個非真實的引力理論還毫無頭緒,但如果我們想要把引力量子化的話,這又是我們必須做的。”費德拉(Vedral)說。

2. 幽靈般的時空

如同愛因斯坦幾十年前所提出的那樣,“糾纏”也許是關鍵。阿斯佩爾邁耶(Aspelmeyer)說:“理解糾纏意味著理解物理理論的基礎原理中的很大一部分。”他的維也納同事布呂克納(?Caslav Brukner)走得更遠。

布呂克納指出,在二十多年中,人們一直在說,物理學已經接近收尾了,結果我們反而似乎陷入僵局。他說:“我們需要重新思考,並從根本上修改我們的基本物理概念,這樣才能在物理學上取得下一個大的突破。”

有些從事統一理論研究的物理學家對此有清醒的認識。斯莫林(Smolin)說,就“量子引力的新想法”而言,“非定域性當然是處於核心的”。他的專門領域,即環量子引力(loop quantum gravity),並不假定空間和時間表現為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所規定的那樣(《新科學家》雜志,2006年8月12日,28頁)。

他們允許幽靈般即時穿越時空的信號傳遞,同樣,在研究類似模型時,也在重新考察量子力學基礎的方方面面。比如,斯莫林(Smolin)與圓周(Perimeter)研究所的同事弗提尼·馬可波羅(Fotini Markopoulou)在最近寫的論文中指出,環量子引力也許與眾所周知的糾纏概念相沖突(www.arxiv.org/abs/gr-qc/0702044)。

把這些研究轉變為一個更深入的理論不會是一件易事。牛津大學的物理學家大衛·多伊奇(David Deutsch)警告說,即便我們重新審查糾纏,也未必會幫助我們找到萬有理論的出路。根據多伊奇,阻礙我們的是比這個更基本的東西。

他說,糾纏是真的,但它所告訴我們的,更多的是關於信息如何從量子系統中提取,而並非關於這個物理宇宙的本質。他補充說,所有這些關於糾纏的哲學上的困擾都是基於這樣一個“錯覺”:

我們已經掌握了量子理論的根本。從經典世界跨出一大步並不等於我們已經抵達量子真理的中心。“定域實在論這個東西只是關於經典世界觀是否可能,”多伊奇(Deutsch)說,“但這是個毫無意義的爭執,它早在1950年代就應該結束了。”

多伊奇的世界觀顯然是量子的,他對萬有理論的看法是,它很有可能來自在更基礎的層次上對量子理論和相對論進行統一,而不是在目前的糾纏實驗所允許的這個層次上。

當然,這正是我們仍然在尋找線索的地方。“從根本上來說,整個這個問題的關鍵是,在量子和引力效應都有關系的領域中,我們缺乏實驗觀察,”費德拉(Vedral)說,“引力理論在其自己的領域中很出色,量子物理也是如此。”他說,我們需要確定的是,引力理論和量子理論哪一個更基本。

那麼,宇宙獨立於觀測而存在嗎?這是個我們必須面對的問題。如果我們真心地想揭示宇宙的基本原理的話,也許我們是該重新回到一度終止的愛因斯坦的探索上了。在諸如大型強子對撞機(Large Hadron Collider)的粒子對撞機(particle smashers)上的花費也明確示意我們應該如此。

也許我們應該把量子糾纏和現實的本質移到對萬有理論的探索的核心了。曾經顯得怪誕的枝末事件也許將被證明是主要事件。

3. 實在性的終結

想要證明你認為是真實的所有東西實際上並非真實嗎?從一些常識性的假定出發:在人們觀測某些東西之前,它們就具有真實的、可以觀測的屬性。然後嘗試一個量子實驗。

利用光子的極化。假定一個光子是極化的,它的電磁場沿一個很確定的方向振動。現在假定每一個光子的極化將造成一個可以預測的效應:當你把一個偏振鏡放在光束前時,你可以預測所能得到的光的強度。

這些假設已經由奧地利維也那大學馬庫斯·阿斯佩爾邁耶(Markus Aspelmeyer)和 安東·蔡林格(Anton Zeilinger)的小組在一個裡程碑式的實驗中進行了檢驗(《自然》雜志,第446卷,871頁)。

研究者們測試了從一個晶體發出的很多對糾纏的光子(見插圖)。以前的實驗觀測的是處於一個平面上的極化,而阿斯佩爾邁耶(Aspelmeyer)的實驗是三維的,這樣可以排除更多的關於光子客觀實在性的可能性。

這個實驗的機制在於極化測量的和、差和乘積之間的一個數學關系,是由伊利諾大學香槟分校的安東尼·萊格特(Anthony Leggett of the University of Illinois, Urbana-Champaign)推導出來的。它簡化為稱為關聯函數(correlation function)的一套結果,說明了對糾纏光子進行的相關的極化測量將會如何。

兩個實驗者,名為愛麗絲(A)和鮑勃(B),進行觀測。愛麗絲可以選擇把她的偏振鏡置於兩個角度之一,而鮑勃則可以選擇三個角度之一。兩人選擇的極化平面都互相垂直。這樣你就可以檢驗實在論——即粒子的狀態存在於客觀現實中的觀點——以及非定域論,即粒子間可以有遠程、即時作用的觀點。

其中的機關是,看量子理論加上這些假設能否預言其關聯。萊格特公式說明了不同觀測結果的組合應該取決於愛麗絲和鮑勃所選的角度。如果預言與觀測結果吻合,那麼你的假設是對的。否則,你只有放棄你關於現實的觀點。

“如果把所有所涉及到的理論都考慮進來,所允許的數值將限於一個確定的范圍,”維也那大學的一位研究者布呂克納(?Caslav Brukner)說,“如果測量值超出那個范圍,你就知道自然界不能由那些理論描述。”

結果是,如果假定光子在觀測之前就有明確的極化,則那些數字不符合期望值。但是,如果假定量子理論是對的,並且你只能統計性地描述屬性,則與預言完美相符。這些研究者們認為,這意味著我們必須放棄客觀實在性的觀點。

“也許玻爾和海森堡結果是對的,”阿斯佩爾邁耶(Aspelmeyer)說,“物理學並沒有告訴我們自然界是怎樣的,它只告訴我們,關於自然界,我們能說些什麼。”

來源:《新科學家》雜志 2007年6月23日
智悲翻譯中心
翻譯:圓楊
2011年12月11日

第三章佛教與心理學: 1/3 觀測心中的太空[智悲翻譯]OBSERVING THE SPACE OF THE MIND

作者:Alan Wallace 艾倫•華勒斯

作者簡介:Alan Wallace是著名的佛教學者、美國作家、翻譯家、教師、科研者兼佛學實踐者。他對於意識科學與心理學、思維神經科學、物理學的交叉領域之研究很感興趣。他致力於東西方科學、哲學和思維方式間關系與平等性研究。

1. 天文學的比對

幾千年以來,人們一直為夜空所吸引,對天體各種現象做仔細的觀察,只不過,沒有任何工具的幫助,裸眼能看到的不過幾千顆星星。其他的則深深隱藏在太空的“潛意識”裡,為實驗型研究無法察覺而只能停留於形而上學的層面,直到1609年這種情況才發生變化,此時,伽利略(Galileo)聽說一位佛萊芒鏡片商——漢斯. 立博西(Hans Lipperhey)發明了望遠鏡,他很快找到他為自己做了一台。開始是8倍的,但他很快自己打磨鏡片,做了一台20倍的,從此開始了前所未有的太空觀測。第二年,他出版了一本書《星辰信使》,書中他不僅報告了他對木星衛星的觀察,而且解釋了銀河系中實際有很多以前從未被發現的星體。就這樣,人們開始了對從未探索過的宇宙縱深處開始了新的探索。

自伽利略之後天文學持續不斷的進步,但直到300年以後才發現了銀河系之外的星系。美國天文學家哈勃(Edwin Powell Hubble)采用安裝在威爾遜山上最新完成的100寸虎克望遠鏡,在1923-1924年期間做了一系列的觀測,結果表明,以前采用較低倍數望遠鏡所看到的星雲,不是通常大家認為的銀河系的一部分,而本身就是銀河系之外的星系。

1924年哈勃公布了他的發現。5年以後,同另一位美國天文學家米爾頓.胡馬森(Milton Humason)合作,發現了星系的紅移距離定律,也稱哈勃定律,即兩個星系的距離越遠,他們分離開的速度越快。這個發現對喬治.加莫的宇宙大爆炸理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天體背景輻射的發現為大爆炸理論提供了支持。

近期的太空深度探索,即2003-2004年間哈勃望遠鏡的觀察,提供了人類有史以來對可視的宇宙最詳細的描繪。哈勃超級景深工程,即由400台圍繞地球運轉的哈勃望遠鏡,以一百萬米的曝光時間拍攝,解釋了從所謂“黑暗時代”開始的第一批星系,即大爆炸之後,第一批為冰冷黑暗的宇宙帶來熱量的星星們。望遠鏡對准的是天爐座,地面的望遠鏡觀察這個方向基本看不到什麼,哈勃望遠鏡能接受到最弱的發光體發出的光,速度慢到幾乎每分鐘一個光子,就這樣通過接受幾百萬光年外的光得到一個深度的宇宙核心樣本。僅僅對於月球直徑十分之一的寬度進行觀察,科學家們發現了1000個星系,有些星系在宇宙僅僅8億歲的時候就存在了。整個天空的面積是這個縱深區域的1270萬倍,科學家們預測如果對這樣廣大的區域進行觀察會對星系的進化有更深的發現。

對天文學的歷史的簡單回顧,表明對於宇宙深處以及進化的綜合的、透徹的探索是多麼重要。不過這類觀察並沒有提供給任何大爆炸後,最後幾個膨脹階段的量子浮動與我們觀察到的有什麼關系,沒有大爆炸也就沒有星系乃至物質。

2. 對於內省的哲學抵抗

如第一章所述,從笛卡爾時代,科學家接過了探索客觀物理世界的任務,把探索心智現象的任務留給了哲學家。文藝復興時代的哲學家如帕拉塞爾蘇斯(Paracelsus)主張器質性哲學,而非笛卡爾所主張機械類哲學,強調的確應該用想象力(vis imaginativa)對心進行第一人稱的觀察和第一人稱的實驗。不幸的是他生活在以巫術指導狩獵的心智錯亂年代,這樣的觀念被視為太魔幻。新教改革者則非常基於判定為不虔誠、不實用、有魔鬼驅使的可能,主張這些觀念的人可能存在生命危險。比較來說,培根的經驗主義雖然限於對客觀世界的范圍,卻完美的順應了新教主張的職業道德以及對人類內心心智的深入探索的恐懼。

從那時開始,哲學家們不但沒有投入精力開發任何可以探索自然界中主觀這個維度,而是發明了一些巧妙的辯解來規避以第一人稱進行探索。比如康德( Immanuel Kant)就主張因為精神現象的客觀特性,任何內省的觀察至多可以得到一個歷史記錄,並非一個真實的,客觀的科學。事實上,如果“實時”的觀察是客觀科學的必要條件話,整個天文學的研究並不符合這個條件。對於月亮的觀察也有一秒鐘左右的之後,對於太陽則有幾分鐘,更不用說所觀察到的星系的信息已經是幾億年了。因為光速造成的延遲,天文學家在太陽系研究中應該被稱為“天體學記者”而在其他部分宇宙的研究中則應該成為“歷史學家”。

在二十一世紀的天文學中,我們能希望得到的也僅僅是歷史記錄。在對於心的內省研究中,有些精神現象如情緒只能靠記憶進行內省研究,但其他的精神現象,如內心的自身自言自語、有目的引入的精神圖像、夢境等,其觀察則是實時的。或者說,內省的觀察只有對我們來說是“實時的”,對於周邊顏色聲音的觀察則因為光速聲速的原因是有延遲的。

康德進一步論述到,另外一個內省觀察不能成為一門科學的原因是由於被觀察的的心智現象會被觀察這個行動所改變。波爾(Niels Bohr)是首批科學家中的一位,他們確認觀察者的加入在心智現象和觀察和量子測量方面都是會對觀測結果造成影響的,但這並沒有阻礙量子力學成為科學史上最成功的一種物理理論。眾多的實驗表明,在測量之前,物體並沒有一個完全與定義好的特性,例如,如果一個光子從強度極弱的光源發出,兩個光子以上同時到達檢測器的可能性幾乎沒有,這樣就可以看一下收到光子的檢測器的數量,但實際上,光場不能被確定數量的光子所表示,原因是在測量之前光子的數量並沒有被定義好。

進一步說,精神的事件被觀測的動作影響的程度並不固定不變,一個可以驗證的假設就是通過訓練,一個人可以越來越客“客觀的”觀察精神現象,即越來越少的影響被觀察的對象。這種情況既可能出現在夢境,也可能出現在走路的時候,當然,觀察者的參與仍然是存在的,所以與量子力學做對比再恰當不過了,在這兩種情形下,都不能假設觀察對象僅僅是觀察方法產生的工件。在認知科學家中,詹姆斯(William James)對於反省作為基本的研究心的方法大膽進行了強調,哲學家方面胡塞爾(Edmund Husserl)通過“包圍”被觀察物的意識的方法作出了意識現象學的有益嘗試。但二十世紀的哲學家對基於對精神現象的直接觀察而建立一門科學的可能性還是持極度懷疑的態度,更不說說其有效性了。

比如維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把精神方面的詞匯分為兩類,客觀概念(world-directed)和主觀概念(mind-directed),對於後者,他懷疑“私人語言”能否在意識的內部體驗方面傳遞有意義的信息。從他的認識的正確的角度看,的確任何理論都需要在借助合適的儀器的情況下,在不同的主觀個體間可以再重現。但進一步說,想要對任何復雜的理論進行驗證,測試者一定需要經過專業的訓練才能操作儀器、解讀所得到的數據。在現代科學研究中,從大街上隨便叫一個人,很難成為驗證和否定一個發現的“第三者”。

從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時代起,科學研究上必不可少的一個元素是數學,自科學革命後數學就更成為一個令人矚目的角色。1623年伽利略寫下這段注明的話“哲學寫在一本大書—宇宙之中,大本書隨時打開供我們閱讀,不過,要想讀懂這本書,必須先要弄懂這本書寫就所用的語言和文字,這種語言就是數學以及它的三角、圓和其他幾何形狀,沒有它們,人們不可能懂得書中的一字一句,沒有它們人們將在黑暗迷宮中迷失”。

高級數學的推演先是在一個數學家頭腦中形成,然後傳遞到其他的數學家,把方程式寫在黑板上有時候不一定是表明一個人在頭腦中懂得並證明了定理,一個沒有數學教育的人也可以寫下來,但被一個合格的數學家提問的時候,就未必講得明白他所寫的是什麼。數學家之間的交流會使用一種非數學家不懂得的語言,其他的學科也是類似。所以理論上來說,研究精神方面的人沒有經過訓練也是不能有效溝通他們自己的感受。可惜的是,不論哲學家和認知科學家在這方面訓練上都是缺乏的。

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就無偏的觀察自己的心提出一個嚴重的擔憂:心會有有意識和無意識的沖動,有時候會形成我們並不願意承認的思想、記憶、情緒和欲望,盡管它們並不存在但我們可能把他們想象出來。人們大多知道愛因斯坦說過一句話,“只有兩種東西是無限的,宇宙和人類愚蠢,對於前者我們並不是那麼的肯定”這對於把內省提升到科學的嚴格狀態是有巨大的擔憂的。必須要做的是無情的對自己誠實,這實際需要高強度、長時間的內省訓練,這也就是需要用高級的評估行為和確定神經與精神狀態、過程的方法來交叉驗證內省有效性的地方。這個三段式的方法也正是詹姆斯在確定它的用科學方法研究心的時候所提倡的。

心理學家有許多證據來證明感知是預期活動,內省的感知顯然無法免於這種影響。8感官的與內省的經歷都是先於認知而構成;該結構能讓我們從特定的方面理解事物;那些方面則被我們對類別集的熟悉而約束,這些類別能讓我們在不同程度上將我們的經歷——但非新奇的經歷——同化為所熟悉的。借助於內省在心智太空中進行真正的探索顯然將需要數月或數年的嚴格訓練,並且再次,需要用行為學的和神經系統的分析反復檢驗結果。

細微的差別也必須了知,比如想象某人想要某物與他實際需要某物之間的差別。在心智的太空中,表面的顯現並非總是與現實相符,尤其是當他們通過復雜的和常常下意識的解釋過程過濾時。除了這種實際的心理學問題,吉爾伯特Ÿ萊爾(Gilbert Ryle)產生了對以本體論推斷心智是從心理狀態顯示方式而來的哲學關注。這與第一章討論的問題相關:心理現象表現出完全不能忍受與眾不同的實體屬性的事實。但是如果假設所有存在的事物必須是實體的,那麼心理現象的表現必然是虛幻的。

這恰恰是培根學說(Baconian)與笛卡爾學說(Cartesian)的方法在科學探究中的分歧。如果我們追隨培根對經驗導向的強調並將其應用(培根沒有應用)於對主觀經驗的檢驗,我們將趨向於通過觀察心理現象本身來盡可能地研究心智。但是如果我們跟隨笛卡爾推斷的、理性的引導,如同其已經被科學唯物主義者所適用的那樣,那麼我們將幾乎完全集中於意識的物理聯系,而排斥對心理現象的觀察。顯然地,主流哲學、心理學以及神經系統科學已經信奉了後一種選擇。這種方法有利有弊;我認為通過將微妙的內省融入對心智的科學研究,該方法可以被更好地補充、而非替代。

3. 開發一台心智的望遠鏡

哲學家們已經就內省的價值、有限性以及缺陷辯論了幾個世紀,但他們似乎沒有改善我們觀察心理現象的能力。我們距離開發一台心智的望遠鏡還很遠。一般而言,一個論點能被證明或強有力地質疑,而一個立場——比如科學探究的一種特殊方法——只能被某種“格塔式轉換”所接納。這是我所提倡的:以在現代科學史中前所未有的方式,避開經驗上和理論上排斥內省的普遍趨勢、接受強化內省的巨大挑戰的“格塔式轉換”。這意味著經驗主義的回歸:獲取了將對各種自然現象的敏銳觀察形成最高價值的方法,以代替假設唯物主義意識形態以其現存的表述提供了開啟自然界依然未解之謎的鑰匙。

自弗朗西斯Ÿ培根以來的科學經驗主義者逐漸限制了觀察客觀物理現象的立場,而靜觀經驗主義者宣稱已經開發了觀察心智宇宙的心理覺知的能力。對於那些沒有使用或改善這種能力——古希臘稱之為理念(noe-tos)——的人們而言,靜觀者的經驗報告可能聽上去像推測。因此,受過高度訓練的靜觀者的半私密語言——如同專業數學家語言一樣,對局外人而言是難以理解、或被誤解的。

在過去的三千年中,不同復雜程度的靜觀傳統在東西方發展,他們似乎都贊同的一點是,為了形成可靠的對心理現象的觀察,需要改善一個人的注意力。具體地說,心理散亂與昏沉的深刻習以為常的傾向需要通過注意力恆定與清晰的改進來克服。這些技能在一系列獨立的心理練習或學習如何觀察心智的特定過程中可能得以加強。這兩種方法已經在遍布於印度、東南亞、東亞和喜馬拉雅山脈的印度教、佛教與道教傳統中開發探索。在健全的、開明的、科學懷疑論的宗旨中,這些傳統中的靜觀者所謂的發現應該與科學家對待其它任何宣稱的發現持同樣態度對待:看看你是否能在自己的實驗室重現他們的發現。

由於只需建造、維護及操作哈勃太空望遠鏡成本的一小部分,靜觀天文台有可能為了展開對注意力的可訓練性以及用科學的嚴謹和可復制性來觀察心智太空的可能性的經驗研究而創造出來。理想上,這些實驗室將包括指導行為與精神系統科學研究的設備,同時具備簡單的、獨立的居住設施,讓人們貢獻其自身去經歷持續數月和數年的心理訓練。這相當於為心智的高度受訓觀察者和經驗主義者,創造了一個新的職業。

我在別處已解釋過的一種有價值的心理訓練類型,必須將一個人的注意力專注於心理活動的空間中,相異於由五種生理感官產生的外相。這種觀察模式的專長,可能需要差不多5000到10000個小時的訓練,每天8到12個小時、一周7天、持續數月。除了這種正式的觀察心智的練習以及無論這一過程中有什麼活動,練習者都必須依據生活方式和情緒規制,來秉持所有需要的步驟,以保證通過這種極端苛刻的自律達到心理健康。開發這種內省練習的靜觀傳統,在這些點上提出了許多忠告。

隨著心理覺知能力的改善,一個人開始探索在每一個當下產生的思想、想象、情緒以及需求的本性。具體的問題能引導出這些觀察,例如:

任何這些心理活動——包括一個人對它們的意識——是靜態的嗎?還是它們一直處於變化的狀態?

任何心理現象原本就是令人滿意的或不滿意的嗎?還是這些特性只是在與一個人的態度和需求相關的時候才生起?

心智的空間——其任何內容或對它們的意識——本來就是“我”或“我的”嗎?還是一個人的個人身份感與其心智的所有都純粹是一個概念的投射?

4. 假說

當一大群研究者們在不同的實驗室參與這種經驗研究,用不同的假設和期望開展他們的實驗,這樣的結果可能是,與康德的預期相反,即他們能提取獨立於觀察行為的心智特性。他們可能能夠在心理現象中得到普遍的特性與規律,從而類似於自然界其它規則那樣創制心智規則。如同科學的其它任何分支,這項研究需要受控的實驗、假說信息演變周期的反復迭代、對照檢驗、假說校正以及預測。

以上觀測心智空間與其中產生的一切事物的方法已經在西藏踐行了一千余年。那些參與了宗教信仰環境內部這項訓練——當然渲染了經歷——的人們宣稱已經有許多發現,這些發現能夠被任何樂意貢獻其時間與努力於將他們的發現拿去檢驗的開明個體所復制。以下討論強調了一部分所謂的關於心智的發現,它們可能作為能通過經歷來檢驗的假設而按科學方法看待。這種科學研究已經在進行中,其中一個值得注意的項目是由聖巴巴拉意識研究學會與加利福尼亞大學的一隊心理學家和神經系統科學家協作進行的。

至於維特根斯坦對任何私密語言非可行性的關注,西藏靜觀者稱說一種關於純淨主觀經歷的共享的、高度專業化的語言已經在經過專業化訓練的心智觀察者的團體中發展起來了。通過這樣的訓練,參與者彼此交談、與他們的導師交流並且以這種方式學著溝通他們內在的經歷。無意聽說這樣溝通的非參與者們可能認為他們懂得這種敘述出來的經歷,但事實上溝通中多數所說的將超出他們的想象,因為他們從未經歷過探索意識的狀態。

弗洛伊德關於無意識心理沖動的模糊與扭曲的影響在西藏靜觀者中早已是一個主要關注的問題。他們選擇的補救措施是對心智空間升起的無論什麼的無情、消極但警覺的觀測,而非被它轉移或認同它。不對厭惡或渴求之事產生散漫的想法、心理意象、情緒以及欲望是必要的。更確切地說,一個人必須簡單地讓它們生起並隨其自身而去,不加以介入或嘗試去抑制或增強它們。比喻地說,一個人必須在“意識的空間”中休憩,該空間較“一個人獨自的心靈空間”更大。對心靈中生起的無論什麼都進行近距離地、敏銳智慧觀察,但沒有任何形式的修改、刪除或編輯。這是一種格外苛刻的努力,且在與一位有經驗、有學問的導師——他精通於這種練習——開展密切的合作。

遍及亞洲的佛教靜觀者已經在心理過程出現方式與其存在方式之間的可能區別中獲得了特殊利益,這是由吉爾伯特Ÿ萊爾在西方研究中最近關注到的。特別地,他們已經發現,盡管心理狀態和過程常常好像是相對靜態的,但根據仔細的檢驗,所有的心理當下念頭與我們對它們的意識一直是處於每秒多次的變化、生起與流逝之中。一種心理狀態相對同質的連續性——比如憂郁症——可能會持續數秒甚至數分鐘,但那種情緒流是由意識的不連續脈沖構成——中間每一個脈沖是有限持續的。人類心靈中沒有什麼是靜態的,盡管習慣可以在生命歷程中深深扎根。

表象與現實之間的第二種差異在於,特定的心理狀態比如快樂與得意可能產生於內在的滿足,但基於更多細致的檢驗發現這是誤導的。依賴感官或理智刺激的及時反饋生起的心理狀態並非本來就是令人滿意的。每一種情感狀態只是經歷涉及態度與欲求復合體的愉悅、不快或中性。當這些心智的情感狀態是從對意識空間的廣闊覺知而來的被動觀測,而不認同它們,那麼它們就失去了或愉快或痛苦的絕對的、獨立的屬性特征。

意識顯現與現實的第三個區別是有關這樣的事實:思考,情緒或者其他精神現象似乎擁有一個內在個人素質。當這些過程特征明顯發生時,人們就會感覺到自己已與這些精神現象融於一體,暫時會感到“我很高興”、“我很開心”。但是通過某些技巧來觀察意識的內容,人們會發現思考和意識的顯現是它們自己產生的,並沒有單獨的一個代理或者自我來有意識地干預或者控制。心理生理原因和條件聚合,就會產生這些精神事件,但沒有證據說明有一個單獨的“我”存在這些隨機的影響中。確切地說,一些思考與欲求確實似乎在一個隱藏的“我”的控制之下,但在這領域的專業知識判斷,這樣的錯覺會最終消失。任何從意識中產生的東西被認為和自然界中的其他事物一樣是一個自然事件,取決於非人為的原因和條件。

正如前面所說,各種常有的體驗(感官的或者內省的)都是由記憶、語言、信仰、和期望構成,其導致我們不管願不願意都會吸收更新奇的體驗。對於我這裡描述的冥想訓練,其中有一個說法叫做“使意識處於其自然的狀態”。其含義是指對我們通常歸類、評價和理解的經歷進行激烈的分解。對此,佛教認為讓意識所產生的思考或者其他意識活動最終處於休眠狀態是有可能的。其結果不是一種恍惚、呆板或者昏沉的狀態。相反,它是一種澄明、能分辨的智力覺知,在這樣的狀態中,身體的感覺已經隱沒了,意識的正常活動也隱沒。

該思想過程的幾點是自然本智的體驗,其有三個主要特點:幸福、澄明、非概念化。幸福的屬性並不是對任何感官刺激的反應,因為身體感覺此時已經沉寂了,就像一個人正處於深度睡眠當中,它也不是依靠一種惬意的念頭或者腦中顯現,因為這些特征的意識已經褪去了。它當將意識放在其自然狀態時,它似乎成為了意識存在的屬性,而不需要其他意識或者無意識的精神活動的干預。

達到這種專注平衡狀態的人能毫不費力地安住於這種狀態保持至少四個小時,其身體感覺完全消失,精神覺知卻非常穩定和警覺。澄明的屬性並不像我們肉眼所看到類似於屋內燈光的情況。然而,它是一種十分強烈的警覺狀態,能夠照亮所有意識層面展現的任何在精神范圍內的任何事物,想了知這具體是什麼樣的感覺,假想你自己淹沒在一個完全脫離感觀的罐子裡,體驗不到任何五種感覺,甚至你自己的身體,然後想象所有你的記憶、想象、思考過程都暫時中止。這樣你會非常清醒地知道你自己感覺到清醒之外,不能感覺到其他任何東西。這有點類似於清淨的無夢睡眠。其中你自己會以醒著的意識真空狀態真切地感覺到自己處於深度睡眠當中。

  個人所意識到精神的空無,一旦意識處於其自然狀態時,其被稱之為自然本智。

由於該意識狀態的相對非概念性,就不會出現關於主體與客體、自己與他人的區分經歷。相對地講,主觀的自然本智以非二元對立的方式來了知其客觀自然本智,一種體驗虛空,其中所有意識內容都全部沉澱下來。此時的意識也許可以比作一個澄清透明的雪球。在裡面所有正常被攪動的意識活動微粒都已經停歇了。用經典物理來做類比,幾乎所有人類心理的動能被轉變成潛在的能量,貯存在一個沒有二元對立的自然本智體驗中。

該種自然的或者相對精神解構的狀態充滿著不可思議的創造性能量,其能夠產生另外的現實,例如,從深度睡眠中所產生的夢境。用現代物理再取一個例子,自然本智類似於零點場,周圍是存在充滿著能量的澄明之海。這是通過坦誠的平靜練習能夠達到意識的最可能低的能量狀態,且所有意識活動的能量會超過零點狀態的能量。

對於正常的意識來說,沉浸在念頭和情緒的汪洋中,這種意識零點場,自然本智是不能被觀察的,因為我們都是通過對比來看事物。我們的注意力被生理和心理感覺產生的現象吸引。對於我們來說,這些東西是真實的。但是所有這些顯現都是起源於我們體驗的零點場。我們確實對其一無所知,但整個世界的顯現都是由它而產生的。當感官和意識顯現自然停止時,例如在深度睡眠中,意識一般非常昏沉以至於我們不能辨別所展現的自然本智。

自然本智的體驗與對稱度有關,在這個真空狀態中其不以具體的形式出現,亦不以人類心靈或者物質的形式出現。這種不穩定平衡被概念化的意識的啟動受到干擾,其構造了主客體,意識和物質這樣的分別。其可以被看成破壞的對稱。當意識本原的基本對稱在無夢的睡眠中顯現時,其總體上是不能被感知的,只能基於睡醒體驗的破壞對稱作為之前的追溯參考。

但正如前面所提到的,通過訓練強化意識和身體放松的程度後,作為穩定清晰的注意力結果,據說可以直接清晰地確認這相關的意識的基礎狀態,且能夠觀察意識和感覺現象依靠大范圍的心理或者生理影響如何從它產生。意識逐漸進入自然本智,當意識活動逐漸地沉澱,無需壓制,通過這種訓練,而且在這個過程中,記憶、幻想,所有的情緒都能被覺知。由於我們通常的意識狀態體驗被意識的習慣性建構著重編輯和處理,所以我們傾向於以一種我們稱之為“正常”的方式來體驗它們。

但是在這個訓練中,覺悟之光,像是在深太空探索一樣,照亮了那些似乎完全不同於個人之前體驗和感覺的奇妙精神現象。現代天文學做一個類比,像是哈勃超深空的百萬秒長的曝光,天文學家在那個深太空區域發現了奇怪的星系集合,與經典螺旋或者橢圓形的外形相比,有些看上去像是牙簽。其他像是手镯上的連接件,其中有些看上去還有相互影響。當宇宙處於非常無序、秩序和結果才剛剛顯現時,這些古怪星系就已形成了一段時間。同樣,意識上顯露於幾千小時的意識深太空的觀察會顯示出正常的更為混亂的隱藏維度。那裡,人類心靈的秩序與結構才剛剛開始出現,之前被封存於潛意識的一層一層的意識現象開始顯現,直到最後意識安住於其自然狀態中,從中意識和正常的潛意識顯現。這是一項真實的深度心理訓練。其中人們能夠穿過很多積累概念性構造的精神層覆觀察潛意識的深度內核取樣。

正如科學家期望對哈勃超深空的觀察將對星系的生成和演化提供新的觀念,用現代生物學做一個類比,這可以被看做為一種“意識之莖”,莖的大部分會與特定的生活環境而發生變異,就像是腦袋和肝髒,自然本智當與特定的有機物結合時也會發生變異。這就是人類胚胎最早的意識狀態。當它受到心理和後來文化等大范圍影響後,逐漸地具有了個人心靈的明顯特征。自然本智並不是只有人類才有,因為它也是其他有感覺的動物的基礎意識狀態。與意識最終對復雜的神經元活動的確認而產生的假說相比,根據藏傳佛教的大圓滿(多欽則)的觀點,人類意識是從自然本智的零點場的一元體驗中產生的。其比人類、物質與意識的二元概念更早出現且更具基礎。

對於主觀與客觀的清楚感知不同,這種明亮的境界是不變異的。所以這種假說反對笛卡爾的二元論與唯物質論。不管個人的意識形態與理論假設,它都可以通過體驗來證明,當安住於自然本智中,有人能夠故意將注意力轉向過去,訓練記憶並能夠清晰地准確回憶起以前的事情。一些佛教徒聲稱,通過深度注意力集中而提煉的明亮境界中,有人能夠將注意力轉向到這一世之前,回憶起前世的事情。

然這種假說聽起來不怎麼靠譜,但是也可以通過謹慎的受控實驗來測試。被測試的對象是這領域的專家。通過高強度的檢查,確定這些專家的記憶是否是源於過去或僅僅是幻想可以得到比較坦誠的答案。對於這些言論比較開放的懷疑主義者們,尤其是鼓勵用最可能激烈的方法來測試假說的懷疑論者,認為這樣是對整個科學界來說是有益的。然而,對於科學的最大損害,二十世紀的懷疑論者通常墮落為某種沾沾自喜的封閉思想,認為其探索的理論與方法與當今科學主流相背離。理查德費曼,當他鼓勵實驗者們努力尋找此領域裡探索時,提醒我們什麼是真正的科學家中的懷疑論者,因為看上去只有這裡他們最可能證明他們自己的理論是錯誤的。

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公元前六世紀的希臘哲學家,其堅信一切事物的性質就是變化而聞名於世,鼓勵對新鮮事物保持開放思想。“如果你不能看見所不能看見的,你將無法找到它,因為它毫無蹤跡,從未被開拓。”

來源:Allan Wallace的個人網站:http://www.alanwallace.org/hdch4.pdf
智悲翻譯中心
翻譯:慈恆、圓優、才仁扎西
校對:圓優、慈恆  

第三章佛教與心理學: 2/3 正念情緒療法的基本原理探究[悲智翻譯] The Rationale for Developing a Mindfulness-Based, Emotion-Forced Therapy-Padmasiri de Silva, Monash University

  作者帕德瑪斯瑞·希爾瓦教授是斯里蘭卡帕拉代尼亞大學哲學教授,曾在許多大學做過訪問研究,目前是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的歷史研究學院助理研究員,他撰寫了許多佛教心理學和倫理學著作,2005年,麥克米蘭出版社出版了他的《佛教心理學導論》第四版,第一版是1979年出版的。
  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Monash University)成立於1961年,位於墨爾本市。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雖然只有40多年的歷史,但卻是澳洲最大的綜合性大學。莫那什大學以其創新的研究能力著稱。大學擁有75個獨立科研中心及17個合作研究中心。每年,超過5000項學術成果通過書籍、學術期刊及會議論文等渠道發表。在所有澳大利亞大學進行的研究項目中,莫納什大學所佔比例超過70%。作者帕德瑪斯瑞·希爾瓦教授是斯里蘭卡帕拉代尼亞大學哲學教授,曾在許多大學做過訪問研究,目前是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的歷史研究學院助理研究員,他撰寫了許多佛教心理學和倫理學著作,2005年,麥克米蘭出版社出版了他的《佛教心理學導論》第四版,第一版是1979年出版的。  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Monash University)成立於1961年,位於墨爾本市。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雖然只有40多年的歷史,但卻是澳洲最大的綜合性大學。莫那什大學以其創新的研究能力著稱。大學擁有75個獨立科研中心及17個合作研究中心。每年,超過5000項學術成果通過書籍、學術期刊及會議論文等渠道發表。在所有澳大利亞大學進行的研究項目中,莫納什大學所佔比例超過70%。
  「冥想以特殊的方式關注情緒,相對於逃避而言是另一種選擇。冥想的過程,是以客觀公正的方式授給當事人一種技巧,讓他們對自己描述自我體驗,好似外部觀察者在與另一個人談話。」「當人們能夠遠離當下的真實情緒,就不再會被憤怒、 悲傷、 恐懼或羞愧情緒所困擾,也會放棄為情緒烈火不斷添加助燃劑的念頭。」(格林伯格,《情緒關注療法》,2008,206-207)。

1. 前言

當專註念頭的正念認知療法成為西方治療主流時,就必然需要開發佛教中基於正念的關注情緒的方法。從佛經中描述的有關情緒的特性來看,情緒比念頭更加複雜:情緒是一種混合體,它涉及到認知(想sanna,心 citta)、情感(受vedana)、動機(愛chanda,染raga)、意志(行sankhara)以及身體(色rupa)諸方面因素。認知科學界關於情緒的影響表明,『了解情緒是了解心智系統的核心』。雖然幾十年過去了,但在意識行為心理學領域,很少有人關注情緒。近期神經學的研究(情緒大腦,約瑟夫·萊杜克斯,1996),面部表情的生物學和生理學(保羅·科曼, 1973),情緒治療,(戈爾曼·愛德華,1997),理查德·大衛的大腦的神經可塑性論文(2003)和第二大腦的身體理論(坎迪斯·皮特,1997),都象徵著開始了情緒研究的真正變革。
  依此背景,加拿大的心理學家萊瑟里·格林伯格開發出一種關注情緒的療法。佛法描述了一個可以開發出關注情緒療法的框架。儘管格林伯格的方法和基於正念的佛教方法有些不同,但是,從情緒特性和情緒控制的相似點而言,還是令人相當感興趣的。另外,還有其他一些針對情緒的治療方法:經典精神分析學的觀點認為,情緒為推動力,需要發泄出來或者被調伏;處理人際關係的方式,視情緒為社交適應定向趨勢;行為理論則專註於除制約化和暴露情緒;而認知行為方法視情緒為後認知現象,能理性地被具挑戰性的信仰所改變。目前事實證明,在精神分析、行為和認知療法以及後人文主義和經驗主義療法領域,人們進行了將其與正念技巧相結合的嘗試。正念認知療法已存在二十多年,並已成為佔主導地位的方法。就我的實踐而言,過去的四年中,為開發正念情緒療法,也做過一些嘗試。
  但是,格林柏格成果的研究,為我發展佛教傳統中更為複雜的關注情緒療法,提供了一個概念性的思路。儘管我只對早期佛教做了初步研究,但也從我所熟悉的大乘佛教和西部佛教中獲得了很大幫助。
  約瑟夫·勒杜是位研究恐懼情緒的神經病學家,他對情感的處理速度感到驚訝。感知系統在處理完刺激之前,大腦就已經獲得了刺激的情感色彩。他說同時有兩個途徑產生情緒:一個是較低層次的途徑,比如當類扁桃體感覺到危險(如感覺到一條蛇)而發出警報信號(如逃跑);另一個則為高層次的途徑,即相同信息通過丘腦到達大腦皮層。在較低層次途徑中,存在一種稱為「情緒綁架」的狀態。而在較高層次途徑,人們則有時間辨認出錯誤信號;在你厚重靴子猛踩下咔嚓折斷的假髮辮並非是條搖著尾巴的響尾蛇。這個發現解釋了為什麼負面情緒會以一種快速的、機械的方式侵擾我們。
  這種情況證實了佛教分析的某種情緒,如『戰鬥或逃跑的警報』或許會在潛意識(隨眠地anusaya-bhumi)層面匯合成念頭(纏地pariyutthana-bhumi)並變為行動(vitikkamma-bhumi)。另一個重大發現是由安東尼·達瑪西奧提出的,通過對腦損傷的研究,他發現情感豐富的大腦能提高決策能力。尤其是最近,在理查德·大衛的神經可塑性論點的研究中,表明冥想導致了大腦的變化。大腦、免疫系統以及情感彼此相關聯的觀點,為研究情緒釋放技術(EFT)提供了可靠的基礎,也為格林柏格的情緒調節研究提供了基礎。  佛教分析的情緒特徵與格林伯格所提出的四種情緒重要特徵一致即,情緒與帶有強認知 『意義』的問題有關;情緒是強化因素,以堅定的意志或明確的意圖方式直奔目標;情緒具有很強的情感成分;有效地控制情緒所涉及到的關注範圍——即轉換和規範情緒的變化。兩種方式的不同與佛教提出的道德和精神層面有關,在正念認知療法中,這些不同經常被忽略。兩種系統都試圖用能帶來精神和肉體健康、穩定、平衡以及和諧的情緒,去取代不健康的情緒。但是,格林柏林所區分的主要適應性和主要非適應性情緒,與佛教所區分的『負面』和『正面』情緒之間存在差異。佛教的區分特徵是:貪婪是放逸之因、仇恨是惱怒之因、妄想是痛苦之因;但是從心理學分析來看,成癮(慳lobha)、反應(惑dosa)、認知扭曲(愚痴moha)是痛苦的根源,而緩解痛苦技巧有明顯的治療作用,並可以解決仇恨、成癮、以及自我評價中的各類情緒(傲慢、羞愧、嫉妒以及罪惡感,參閱泰勒,1985)  (註:情緒阻斷邏輯中心腦皮質的思考,強制引發非理性的反應行為。而事實上,大多數沒有經歷過訓練的人,很少會有意識去識別自己的情緒模式,更難以在行動的那一刻去權衡模式和反應的利弊,因此,往往當刺激出現時,我們都會被習慣的模式引領行為,這些沒有經過思考的行為就是一種不折不扣的「情緒綁架」。)  

2. 情感變化的原理

在關注情緒療法中,心理療法變化的核心機制,是情感的處理和意義產生的過程。

  (1)覺察情感是最基本的原理。一旦我們知道了我們的感受,我們就會重新與情感所標誌的願望連接,並被(情感)鼓動去滿足我們的願望。根據格林伯格的觀點,治療師「與委託人合作,幫助委託人處理、忍受和調節以及接受自己的情感」(格林伯格,2010,第22頁)。與逃避(情感)相反,接受情感是情感變化的重要一步。  (2)情感表達:委託人也必須與自己的情感相聯繫,從而有效地面對之前所逃避的那些感受。雖然情緒的覺醒和容忍是必要的,但是最佳的情感處理方式是將認知與影響相融合。  (3)情緒調節:當人們被諸如羞愧、恐懼和無助等情緒壓倒時,有必要幫助他們採用某些『遠離』情緒的方法來調節。任何調節情緒的方法,如果是試圖防止他們去感受煩擾情緒、遠離、逃避、使用散心策略、甚至最壞的是將不安情緒轉化為心身投訴,甚至於尋求刺激享受都是適得其反的。在這一點上,格林伯格指出:  調節情緒的重要手段包括調節呼吸與正念 —— 無分別念地觀察,及描述一個人情緒狀態。基本情緒調節技巧也包括給情緒命名,描述這種情緒在一個人身體上的感受,明晰產生特定情緒的事件,了解一個人對處境的判斷,並解讀由於情感所激起的行為(格林伯格,2008,第206頁)。  (4)作為一個整合的方式,建議同時反思深層的情感經歷。  (5)最後一個方法是用另一個情緒去轉化這個情緒。他引用斯賓諾莎的著名說法:「除非用一個相反的並且更強烈的情感去代替,否則一種情感既不能被克制也不能被移除」(《倫理學》,第四卷,第195頁)。  

3. 佛教對於情緒調節的觀點

  巴利語中的感受(Vedana)一詞(感受、快樂情調)必須與英語中使用的「情緒」(Emotion)一詞相區別,因為在英語中,沒有通用的表達情感的辭彙,雖然在如何應對情緒時也提到了具體的情緒,例如恐懼、憤怒和悲傷,但感覺是以下五蘊之一:身體(色rupa)、感受(受vedana)、認知(想sanna)、動機的/有目的行為(行sankhara)以及意識(識vinnana)。一種情感可以被描述成一個互動的複雜體,或由這五種因素組成,並融合了認知、動機、情感和身體感覺。在感官接觸、感情、慾望、思想、評價以及身體的感受和有意識的/憑意志的活動等所構成的網路內,我們可看到所出現的情緒。負面的情緒往往源於成癮性、反應性以及認同混亂。  這種關於情感結構和『組成成分』的觀點,有助於治療師以四念處框架結構作為參考:身體(身念處)、感情/感覺(受念處)、思維模式(心念處)和現象(法念處)。還有第二個角度,從佛教因果關係的心理動力學來說:,受緣觸、愛緣受、取緣愛,感官接觸決定了感覺,感覺決定著渴望,渴望決定著執著。樂受源於潛意識中的貪慾,苦受源於嗔恨(嗔恨隨眠patigha anusaya),邪見(見的隨眠ditthi amusaya)和自負(慢隨眠mana anusaya)與愉悅/中立的情感相關。  在日常生活中,要保持正念,最重要的是預防,而不是做『損害控制』,對治惡和負面情緒的四種技巧是:剋制(律儀samvara),一旦出現負面情緒便放棄(斷,棄捨pahana),開發正面情感的技能(修習bhavana)和一旦技能產生後使之穩定的技巧(隨護anurakkhana)。佛陀使用了大量的形象比喻去描述這些方法:像看門人一樣警覺;像訓馬師的徐徐訓練;像固守要塞的軍隊一樣堅持;像在躁動和懶惰中練習平衡和正確定位;像一個調整好音準的樂器和雜技演員的純熟技能。  與格林伯格的方法類似,佛陀建議用對治法去糾正負面情緒:對於慾望,通過衰變以至缺乏吸引力甚至產生令人厭惡的方式去對治;對於憎恨,要看到這個人的良好的素質,對其要耐心和寬恕、慈愛和泰然處之;對於不幸,對失去的人表達敬意、尊敬和感謝,並將其良好的品質重新注入到自己的生活當中,已及運用業力是一個良好減震器的觀點。轉化而不是妖魔化是佛教的一個經典方法,擁抱痛苦並把它轉化成為一個聖諦——對於痛苦,去接受、容忍、學習和發展洞察力。這是卡爾·榮格所謂的『情感鍊金術』,可以將黃銅轉變為黃金。  向智長老指出這並非是丟棄消極情緒,「運用一個小魔術,它們就可以被轉化為與之完全相反的……」,無常的觀念可以幫助我們將憤怒或者慾望作為一個念頭,它會出現、停留一段時間並最終消失,正如馬修·里卡德所說,如果你努力去觀察,它們是空性的並最後會消失。這是最後一個方法——可以從情感的魔咒中解脫出來。佛教方法與格林伯格方法的一個重要區別是消極情緒如五種業障(nirarana),慾望、憎恨、痴、掉舉和懷疑是解脫道上要清除的障蓋,而不是治療要處理的問題,即便在世俗的情況下可能會產生的類似情感。(SF: 1.無明、2.行、3.識、4.名色、5.六入、6.觸、7.受、8.愛、9.取、10.有、11.生、12.老死。)

4. 情感體驗中的身體

「諸比丘,正如天空中各種狂風起:東風、西風、北風、南風、塵土風和無塵風、冷風和熱風、柔風和暴風;如此這般,各種感受也會在身體中產生:樂受、苦受、非苦非樂之受」。(校註:見《雜阿含經》)
  「人們需要注意是否能感覺到自己身體中的情感體驗如熱或冷、一個大球或者一個小的結…..如此這般,如果你開始注意並標註你情感的性質和位置如「我的胸口有熱的感覺」,注意到它的強度並標註如「適度」,以及它的形狀如「一個圓球」,然後,情感的激流將會止息。」(格林伯格,2008,206頁)。
  當情感的認知理論捕獲情感的中心時,對基於身體的情感生理理論中,長生了很大的興趣。人類的神經系統有兩個部分,中樞神經與末梢神經,末梢神經依次分為體細胞和自主神經系統,自主神經系統再細分成為交感神經和副交感神經。在負面情緒中,如恐懼和憤怒,正是交感神經的活躍導致了心臟和呼吸速率的增加、汗的分泌、腎上腺素的分泌等。副交感神經是適度的和溫和的,可喚醒同情心。在禪定的過程中,由身體反饋到心智從而極大地獲得靜心的效果,特別是有節奏的呼吸和肌肉的放鬆。正是威廉·詹姆斯將身體描述為心智的可靠寄宿地,讓情緒信號共鳴就像一把吉他的音箱放大琴弦的聲音一樣,這意味著通過抑制某些自動的身體變化,有意識地轉換情緒,我們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
  一位哲學家,傑西·普林茨發展了詹姆斯的理論,他在其著作《直覺反應》一書里將情感描述為『體現評價』,(普林茨,2004)。而格林伯格(2008,134頁)則主要關注情感中的身體反應,關於身體的正念修習(身念處)提供完整的進入系統禪修的方法。佛教有一個心身關係互動的理論,因此在情緒的體驗中,身體可以影響心靈,而心智又作用於身體,如此在情感理論的認知和生理喚起之間的裂痕上搭建了一座橋樑。在達到禪定的高級階段七覺支時,第五個覺支是無攪動,即身心的平靜。
  結論觀點:我略去了格林伯格關於夫婦問題的研究,關於一同性和執著問題的研究,而是主要關注於情感本質和情感調節的研究。作為我所得出這一分析的結論,值得提及的是在療法中存在一個很甚深的對『自我』的關心。遵循卡爾·羅傑斯的觀點,格林伯格認為內在體驗一致性的透明度以及溝通的組成對療法至關重要,但也有關於脆弱自我以及自我意識重建的議題。根據傑克·恩格勒的觀點,討論靈性道路的危險和承諾,「在你達到無人的境界之前你必須是某人」(見愛普斯坦,14 – 17頁)。如果這樣的話,心理治療是靈性道路的前奏嗎?我覺得一個初級水平的個人組織對冥想是有用的。但是在一個更深刻的意義上,正如馬克·愛普斯坦所說:「自戀殘餘在整個生命輪迴中回蕩,」直到它以現世涅槃的方式終止(解脫)(愛普斯坦,2007,74頁)。

來源:第三屆「佛教與科學」世界大會  智悲翻譯中心  譯者:慧靈,Padma Lahmo (巴瑪拉摩),圓韌  校對:圓唐,圓慧

正向心理學與佛法的慈悲之道
Positive Psychology & the Buddhist Path of Compassion
作者:羅恩‧拉納
Lorne Ladner, Ph.D.
作者簡介:
羅恩·拉納博士是華盛頓郊區一家私人診所的臨床心理學家。 他同時是密集金剛佛教中心的主任,並曾撰寫過一些知名著作,如《遺失的慈悲藝術:結合佛法與心理學發現幸福之路》。 (The Lost Art 243 of Compassion: Discovering the Practice of Happiness in the Meeting of Buddhism and Psychology)西方心理學一貫偏向病理心理學的研究。

一百多年來,我們傑出的思想家和研究者都熱衷於了解諸如歇斯底里、上癮、精神病、強迫、憂鬱、焦慮、衝動性憤怒、個性失調等心理,而對於正面情緒、人類優勢及幸福心理學的探索研究,則少之又少。 美國心理學會(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前主席馬丁‧塞利格曼,曾撰文指出我們對正向心理學的忽視——「對病態心理學的全然關註,導致大多數研究陷入了消極模式」。忽視正向心理學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心理學傳統的發展,始終伴隨著人類病理模型的研究。 早在佛洛伊德時代,醫生便因幫助病人緩解症狀而獲取酬勞,研究經費也向研發藥物和治療病症傾斜。此外,在科學界,作為「實體」科學,自然科學的學科得到更多尊重,這很容易讓心理學家產生不安全感,而傾向於病理研究。 例如,物理學家或化學家有機會獲得諾貝爾獎,但是心靈研究者卻無緣於此。 究其原因,在研究正向情緒時,心理學家通常會借助自省和自我報告等方式;和其相比,那些能夠被輕鬆量化測量的“實體科學”,似乎更具科學性。244

在西方的正向情緒研究中,對慈悲心的研究尤其容易被忽略。 弗洛伊德曾建議精神分析學家,在精神分析治療時應把自己當作外科醫生,拋開一切個人情感甚至同情心。 著名的海因茨·科胡特也告誡精神分析家,不應把同理心(他認為是一種理解他人心理活動內容的工具)和「如仁慈、悲心和同情等模糊不清的相關概念」相混淆。 從那以後,精神治療醫師似乎就不願被稱為「具有慈悲心的人」。研究者也傾向於避開「慈悲」這一議題。 最近,我參加了一次會議。 在談到佛教與心理學議題時,許多重要的研究人員指出,西方心理學至今沒有對「悲心」的定義達成共識。 心理學可以定義情緒情感,但極難測量或研究「悲心」。 儘管對憂鬱、焦慮、憤怒的心理測量或測試方法有很多,但還沒有一種廣為接納的方法能可靠地測量「悲心」。

從科學立場來看,沒有清晰的定義,無法量化或測量,這個事物就好像不存在。 但我們都十分清楚,慈悲確實存在。 它跟憤怒或焦慮一樣真實,一樣重要。在前幾年,一些研究人員開始研究關於慈悲的正向心理學。 由於佛教特別強調慈悲是幸福和安樂的源泉,故而大量研究是透過佛教與西方心理學間的對話進行的。 尤為引人關注的是,許多頂尖研究者與一位曾獲得諾貝爾獎的海外大德展開了持續對話,並對悲心進行了細緻的研究。245


理查戴維森在研究中發現,禪修似乎能減輕恐懼或憤怒等情緒。 他對一位經驗豐富的禪修者進行了腦電波測試,發現他的大腦中,與幸福和正向情緒相關聯的區域,處於最活躍的狀態。由此可知,禪修能增強正向情緒。 這些初步的研究證實了慈悲禪修與幸福感關係密切。


對佛教徒而言,這一點並不奇怪。 幾個世紀以來,最初是在印度,然後在西藏、蒙古、不丹和其他佛教國家,在著名的佛教大學中,佛教導修行者一直在有系統地研究正向心理學。 也許這麼多世紀以來,內在心靈科學領域最重要的發現就在於這一點──增長內心的慈悲是獲得幸福快樂最強有力的方法。在西方,心理學常忘記幸福源自內心。 我們總認為,外界的財
富、成功、名聲、工作或關係可以帶來幸福。 事實上,幸福主要取決於我們的情緒。 即使我們跟某個可愛的人一起待在美妙的氛圍裡,但若伴隨著極度焦慮或憤怒的心態,我們也不會感到幸福。 相反,如果處於強烈的慈悲狀態,即使外在環境極度糟糕,我們也會感到幸福。在臨床實務中,我發現,人們對負面情緒的呈現方式更為熟悉。多數人能夠區別煩惱、憤怒、激動和憎恨。 也能夠差別煩惱、悶悶不樂、不安和恐懼。 我們也知道,負面情緒越強烈,給自己及身邊的人造成的痛苦就越多。 但人們大多不了解,積極情緒也有這樣豐富的層次變化。 我們缺少合適的語言來形容「悲心」的層次——從簡單的關
心,到撼人的強大同情心,以及溫暖關懷的慈悲。246


我們都知道,憎恨、恐怖和貪婪的力量很強大,能產生惡劣影響。但我們的記憶中似乎搜尋不到,正面情緒也曾經有過同樣強大的影響。在西方,因“悲心”常被視為“軟弱”,人們往往藉助憤怒或傲慢來彰顯自己。 但透過借鑒佛教的正向心理學,我們認識到悲心具有強大的力量。不同的佛教派別,在培養正面情緒上有不同的方法。四無量心(即四梵住)-對慈、悲、喜、捨的禪修,屬於相對簡單的修法。大乘佛教有一些較為複雜的獨特修法。 例如,旨在生起菩提心的因果七支的次第修法:思考所有眾生在過去的生生世世都曾做過我的母親;對眾生如大海般的恩德生起感恩;直至為報答眾生而承擔無限的責任;乃至為獲佛果而依教奉行。還有更深的修法,被稱作“自他平等”,乃至“自他交換”。 它包括一些廣為人知的修法,如以他人的痛苦和果報來對治自我愛執,把自己的歡樂和善根迴向給眾生。我著手撰寫《遺失的慈悲藝術》,是為了給西方的一般大眾提供一些佛教以外的方法。 在心理學而言,最重要的是,要了解悲心和幸福之間的關係,然後在生活中付諸實踐,真實地生起慈悲心。如果我們花一定的時間來培養這些情感,很快就能體會它們帶來的幸福感。 最近,我讀了一篇研究報告。 文中闡述了這樣一個觀點:為他人祈禱的人,比那些不為他人祈禱的人壽命還要長。 關鍵是,當我們修悲心時,我們也許無法直接而真實地利益他人,但我們自己必定是獲益的。 這一點,是我們幸福的來源。


當我們把時間每天投入到修心中時,我們會自然而然地利益他人。 精神治療醫師的經驗告訴我,與佛洛伊德的論點相反,簡單的悲心流露可以治療自身。 藉著對他人生起更為深厚廣大的慈悲心,我們可以獲得一種有意義的快樂生活。唯有藉助這樣的情感,我們才能學會:如何從事有意義的事業,奉獻自己,卻不至於心力交瘁。 這歡喜的慈悲心啟示我們:關心他人的感受,其實是關懷自心的最高修法。
文章來源:http://www.buddhanet.net/compassion.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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